《枝络》末上青云

20、绾娇

　　拂开一角莹白珠帘和罗沙帐，便见外面不远处聚着一群人。为首的男子身着酱紫胡服，长眉细眼，高鼻薄唇，一脸阴柔。

　　他扬着下巴，不屑地盯着跑过来阻止他搜人的小厮。
　　“我看见了，那贼人就是跑进这块了。你不让我搜也可以，赔我丢的东西就行。”
　　小厮垂袖作揖，脊背挺的很直，已不见开始时的慌乱，“贵客息怒，既然贼人往这边来了，我们马上帮您搜寻，您到这边休息一下。”
　　“哼，你帮我搜？等你搜完那贼子早就走了！”胡服男子一挥手，招呼身后的四个侍从，“给我搜！”
　　小厮被侍从推倒在地，攥紧了拳头却不敢还手。

　　胡服男子转过身，搂住他身侧的美姬，在她耳边轻轻厮磨。那女子身着明蓝色锦缎胡服，身段妖娆，虽蒙着雪白面纱，一双水目冷光粼粼，倒是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眼见那些人便要搜来，蝉衣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巾，给我遮上了面。

　　“哗啦”珠帘被掀开，四个精瘦男子连招呼也不曾打，径直搜了起来。
　　“怎么样？”胡服男子搂着美姬站在门口问道。
　　“禀主子，没有！”
　　“继续往前搜。”
　　四个侍从领命离开，我和蝉衣对望一眼，默不作声。

　　不知为何，胡服男子忽而折返，呼～他忽然出招，掌风呼啸而过，虽被我避过，然面纱已然落地。
　　“果然如此，美目之下必然盛颜。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美人！”胡服男子一声赞叹，引了一众围观看客。

　　心中虽然愤愤，只可惜我现在身子不便，只能忍住。蝉衣闪身站到我前面，怒道:“你干什么！浪荡子！”
　　“蝉衣，没事，退后。”我拉下蝉衣，朝着胡服男子笑道:“这位公子，莫不是不追贼人了？”
　　“追追追！在下向黍，适才唐突了佳人。女郎姓名可否告知在下？今日惊扰之罪理当请罪。”
　　还真是无耻。将有些凌乱的锦衫抚平，我答道:“如歌。”
　　“如歌，好名字。”向黍连连点头。

　　“呵呵～”向黍身侧的美姬嘲讽地看着他，“人家耍你呢。”
　　向黍拧着眉，有些不悦，“什么意思？你认识她？”
　　美姬傲慢地摇摇头，“不认识。不过，我敢肯定她不叫如歌。”
　　我轻笑出声，“这位美人说话真是有趣。你不认识我，却说我名字是假，莫非是想以此挽回你家公子？你大可放心，我对你家公子只有欣赏之情。”

　　周围轰笑出声，向黍脸色沉了下来，“如歌姑娘真诚待我，你怎可妄加非议。"
　　美姬不屑至极，“既然你有了新欢，那我们就此别过好了。”
　　她转身欲离，却被向黍抓住手腕，“绾娇～”
　　不知何处来的轻风，美姬脸上的面纱忽然飘落。

　　沈柔！怎么会是她。不对，那眼神满是陌生，她是真的不认识我。还有那周身的气质，孤傲不羁，和沈柔的绵里藏刀截然不同。
　　蝉衣也是一惊，我赶紧示意她不要多言。

　　绾娇丝毫不给向黍面子，用力挣脱他的钳制，终于惹怒了向黍。啪～他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你就是我买来的一个姬妾，别把自己当正牌娘子。再放肆我把你卖进窑子！"
　　绾娇捂着肿起来的脸，一双美目强忍着毒怨。

　　洽在这时，向黍的侍从拿着一柄乳白玉石回来了。
　　"主子找到了！"
　　向黍看向四周，"贼子呢？"
　　"属下不知，宝贝是在最后一间小室找到的，里面没人。"
　　"没用的东西。"向黍骂了一句，拿着那炳白色玉石颠颠地来到我面前。
　　"如歌姑娘，先前的误会别介意。这柄玉如霜送与你，便当是我赔罪了。"

　　乳白玉石通透不已，一看便不是凡品，更奇特的是玉石里面有水液在流动。

　　许是着急我不识货，人群中已有人按耐不住解释了起来:"如歌女郎，收下吧。女子只要用这玉如霜日日抚摸身体，便会肌肤水嫩光滑，容颜不老。"
　　人群里多是男子，听完此话皆笑的不怀好意。

　　此物接了，怕是又要节外生枝。不接，这向黍又不罢休。
　　"我替如歌收下了。”
　　面如白玉，不染烟火。眉目无波，万事了然于胸。
　　公子清冽，如月之华光。原来，萧梁还有这样一面。

　　“你是？”向黍看着萧梁从他手中拿走玉如霜，有些发愣。
　　“在下如歌的兄长。”
　　我的兄长可真是够多啊。
　　“幸会幸会。”向黍巴巴地同萧梁套着近乎，足足一刻钟后才拉着绾娇离开。

　　“谢谢。”人群散了，我朝萧梁调皮地眨了眨眼。
　　萧梁笑道:“你怎么在这，孟聿之呢？"
　　“他没在这。我在等一个朋友，估计还要等一会。”
　　“好。这个给你。”萧梁将玉如霜递给我，"这种傻子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也不用怕麻烦，孟聿之一根手指便能让他俯首贴耳。"
　　"萧公子可真逗。当日不告而别，不想在此地会遇到。"
　　萧梁轻笑道:"当时确有急事。不过，我猜现在也不需要我兑现承诺了。"
　　一时哑然，"承诺？"
　　"对啊，孟聿之不是让我照顾你吗？我看是不用了。"萧梁得意一笑，冲我摆摆手，消失在人群中。

　　蝉衣捂着胸口，一脸花痴，"阿姐，这位公子好有风度。"
　　放松下来，起了作弄蝉衣的心思，我笑道:"是吗？比明澈和孟聿之还好？"
　　蝉衣努着嘴，想了一会，答道:"不一样。孟大夫表面刻薄、拒人千里之外，实则心地善良，有点可爱。"
　　"他可爱？"没想到还有人如此评价孟聿之。
　　"对啊，就是明明是个好人还非得装坏。明将军呢，儒雅有风度，待人温柔可亲又有英雄气概，完美无缺啊。"
　　蝉衣一副小女儿怀春的样子，着实好玩。
　　明澈果然是人见人爱。
　　"那萧梁呢？"
　　"风流倜傥，又有王者风范。"
　　我摇头哂笑，"好吧，都很好。那无常是哪好啊？”
　　蝉衣咬唇答道:“无常样貌一般，却温柔体贴。”
　　我扶着椅子咯咯直笑，蝉衣方觉被我套了话，一时羞的捂脸跺脚。

　　“何事这么开心？”
　　明澈一身墨兰缎袍突然出现在门口，身后的窦淄怀里抱着一个包裹。
　　“久等你们不来，我和蝉衣便闹着玩。”
　　“这是什么？”明澈指着我怀中的玉如霜问道。
　　我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悉数说出，只不过隐去了绾娇和沈柔长的一模一样的事。
　　明澈歉然道:"最近这里来了好多玩意，一时买的尽兴回来晚了些。”
　　他从包袱中取出一个盒子递给我，"送你的。"

　　胭脂描红的鎏金木盒，打开一看，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副文竹图案的蚕丝手套。
　　蚕丝手套～没想到世上还会有一副一模一样的蚕丝手套。极力压抑住心中的恨意，手指还是颤了一颤。
　　明澈问道:“怎么了，不喜欢？”

　　抬起头，语气微露喜悦，“喜欢，看着挺好看。这玉如霜真的有点凉呢，蝉衣，帮我包起来吧，拿着太冰了。”
　　蝉衣利索地将玉如霜包了起来。
　　明澈解释道:“这幅蚕丝手套不惧刀刃，戴上可徒手折刀。当年，我送了沈络一副，不想今日在这里还能再买到。”
　　“此物定然值钱，如此多谢了！”我笑的狡黠，引的明澈爽朗一笑。

　　出了落神殿，马车已经等在门口。
　　明澈还要去军营，依然是窦淄送我和蝉衣回明府。

　　马车咕噜噜行进，我不着痕迹地擦掉手中的冷汗，闭上了眼。
　　脑海中浮现出几年前明澈送我蚕丝手套的场景。当时，他笑的温柔，献宝似地带着蚕丝手套给我演示。
　　光影流转，脑海中又出现了沈柔的脸。她拉过明澈的手，给他戴上蚕丝手套，“你不是最宝贝这幅手套吗？今天，我偏要明澈带着手套剜掉你的肉。”
　　明澈面无表情地执着刀，一片一片削着肉，鲜血染红了那副白色手套。。。。。

　　“阿姐！”蝉衣的喊声把我惊醒，连忙将额头冷汗抹掉，才发现已经到了明府门口。

　　窦淄将我们送到清茶苑便退下了。看着这个小院，当真恍如隔世。

　　收拾妥当，蝉衣陪我在院中观景。院门处，一身翠绿衣衫的沈柔摇曳多姿地走了进来。

　　“柳娘回来了？这些日子是去哪了啊？妹妹很是担心呢。”她还是那副柔弱模样，只是眼神里很是得意。
　　拍拍蝉衣颤抖的手，我笑道:"多谢妹妹关心。将军体恤，这些日子一直陪着我游山玩水。"
　　"姐姐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随意走动啊，万一动了胎气可不好。”
　　“多谢关心，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健康的很。”
　　“奥？那就好。”沈柔答的温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离开后，蝉衣有些担心。
　　“阿姐，孩子这关咋过啊？”
　　“这是明澈的孩子，自然他想办法。从今往后，在这明府，你能吃就吃，能玩就使劲玩，万不能亏待自己。只一样，别人问你我的事，只答衣食住行，其他一概不知。”
　　“阿姐说的蝉衣一定照做。不过阿姐～”蝉衣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今日咱们在那落神殿，我总觉得怪怪的，又说不上来。还有那个绾娇，明明就～”蝉衣支着腮，有些不解。
　　“那种地方不奇怪才怪呢，绾娇的事切不可再提。”嘴上如此说，心里还是一黯。

　　客舍里那么大的动静，从始至终只有几个小厮在处理，掌权的不曾现身。
　　明澈将我送至那，本就奇怪的很，偏偏他又一直不现身，现身后却送给我一副蚕丝手套。

　　难道，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便是沈络？
　　怎么可能，看着湖中倒影出来的容颜，心中稍定，不会的，我换了脸换了心，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他怎么可能会猜出。问题应该出在萧梁身上，他怕是在试探我和萧梁的关系。只是为何呢？他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