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络》末上青云

14、离开

　　不知是怎么回的房中，只觉得浑身力气如游丝般被抽离，心里空空荡荡，脑中更是浑浑噩噩。

　　翌日醒来，才发现昨夜睡下连衣服都不曾脱下。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发丝，看着铜镜中那个双目空洞的人，心底一颤，原来，孟聿之在我心中已经扎根了。

　　如今，他有了喜欢之人，我不过是个过客。

　　目光划过香几，便看见了还未完工的冬衣。是了，我还没给孟聿之做好冬衣。
　　赶紧起身，急急地净好面，我拿起冬衣，引好线，仔细缝起来。
　　他不爱穿些浓丽颜色，我便挑了最时新的蓝灰色锦缎，如今冬衣基本成型，还差领子和盘扣了。
　　一感一叹，一思一念，都被丝线仔细捆绑缝进了衣中。今日，萧梁不曾来过，初雪、无常不曾出现过。小小的院落，已经有太久没有如此安静过。

　　不知不觉，又是黄昏了，缝的再仔细也有结束的时候。

　　咬断线头，叠好冬衣，找了方锦布盖好。揉了揉酸疼的胳膊，我捧着冬衣便往孟聿之的书房走去。他总是爱呆在书房，不是研习医书，便是练字。

　　初秋了，已经有些许叶子泛了黄。

　　孟聿之正在垂首练字，一旁身着娇艳桃粉罗绢的初雪安静地磨着磨。

　　脚底踩到一段枝丫，细脆的响声惊了两人。

　　“姐姐~”初雪走到门口，想要搀扶我的胳膊。

　　我笑着躲了过去，径直朝孟聿之走去。

　　孟聿之淡淡一笑，“有事？”

　　心中一刺，面上却笑的更深了些，“冬衣给你做好了，你试试合不合身。”

　　我拿掉盖在上面的锦布，小心翼翼地抖开，往孟聿之身侧走去。

　　“不用了。”

　　我定在原地，笑道：“试一下吧，应该合身，冬天快到了，你总要有几件换洗的。”

　　孟聿之朝书案旁边的塌上指了指，“初雪已经给我做好了。”

　　那是件暗紫黑纹的冬衣，领口处还缝一层白毛，更显得富贵浓丽。
　　“初雪给我做了好几件，都很合身，我喜欢的紧。就是苦了她，一直熬夜。”孟聿之柔声细语，只不过却是对初雪说的。
　　“奥，既如此，那，我便给无常吧。”
　　我低着头，转身往外走。

　　“无常有事不在，最近几日都不会回来，你直接放到他房中即可。”身后传来孟聿之的提醒声。

　　忽然觉得讽刺，自己是有多傻，非要过来贴这个冷脸。挺直了脊背，我笑道，“如此就算了。初雪妹妹手巧，必不会短了无常的衣物。”

　　抬手让冬衣滑落地上，摇头叹道：“倒是白费了功夫。”

　　脚踩在冬衣上面，崭新的布料染了脏污，显得如此可怜。

　　“孟聿之”我回过身，朝他笑道：“如你所愿。”

　　初雪拧着帕子，站在那局促不安。孟聿之目光闪烁，回过身，不愿再看我一眼。

　　夜色深深，只有一轮孤月悬在天际。我背着包袱，看了一眼留梦坞，再无留恋。

　　往北赶了一夜路，终于到了离县。此时正是黎明，街上已经有不少摊位在叫卖了。
　　随意找了个摊位，点了份馄饨面，便吃了起来。
　　店家是个中年汉子，打从我来，眼珠子便一刻也没离开过。以往总觉得美貌是把利器，如今倒是总惹麻烦。

　　没有心情理会这些，胡乱吃完，付了帐，我便继续往北走去。走到哪去，我也不知道。

　　走了两个时辰，人烟已经开始稀少。眼前倒是出现了成片成片的荷田。

　　“阿翁，这里是什么地方？”路上遇到一位挑着货担的阿翁，我随口问道。

　　“女郎是外地来的吧，这儿啊，就是荷田镇了。马上快收藕了，女郎等上几日，便能吃到最新鲜的藕了。”老翁乐呵呵地应道。

　　谢了老翁，往前走了段路，便见一间铺子上贴了招租的告示。
　　留在这，也不错。春夏时节，便能见到满目荷色了。

　　租下铺子，要开间食肆，还需要很多东西。

　　我将头发挽起，做男子装束，又找了件刚买来的男子衣衫换上。看着镜中雌雄莫辩的脸，换了男装后，非但没有掩饰住美貌，反而更添了几分蛊惑人心。罢了，横竖是个男人，麻烦能少些。

　　第二日，请人将店中装饰完毕，已是中午。

　　荷田镇人口不多，比不得离县的熙熙攘攘。正午时分，吃饭的人也稀稀拉拉。
　　慢慢溜达着去吃了几个菜，味道一般的很。看那些吃客，却很满意。看来，我的食肆有希望了。

　　吃完饭，左右无事，逛逛这荷田镇也不错。日后，总归是要在此终老。
　　不愿引人注目，我便挑些小道溜达。这一溜达，便在巷子深处遇到了两个大汉。

　　“哥哥，这个我要！”说话的大汗胡子拉碴的，一身粗布蓝衣，只是看眼神明显有点傻气。
　　“要什么要，闭嘴！”黑衣大汗，舔了下嘴唇，朝着我狞笑，“小公子可真是俊啊，这是要去哪？”

　　“不去哪，就是随便逛逛。两位不像是荷田镇人啊？”

　　“不是不是，我们是从健康来的。“蓝衣大汉乐呵呵地回答道。
　　“闭嘴！多话。小公子，过来，哥哥送你个美貌妹子。”黑衣大汉朝我招招手，指了指身后的麻袋。
　　“骗人，这么个小地方怎么会有美人。”
　　“不骗你，她们啊可是官奴。”黑衣大汉一脸猥琐，“哥哥好不容易弄来的，分你一个。”
　　“官奴？那可是大户人家的女子，那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大哥如此识趣，小弟也不能吝啬。这五十两银子就当小弟的见面礼了。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货色，别忘了给小弟留个。”

　　钱袋扔了过去，黑衣大汗愕然接住，显然没想到会做成一笔生意。只是，他刚打开钱袋，便晕了过去。

　　“大哥！你个骗子！”蓝衣大汉怒气冲冲朝我攻来。
　　我从靴中抽出匕首，迎了上去。没多久，那个傻的也倒下了。

　　一对傻子！哼，孟聿之的迷香散可不是盖的。早知道这东西这么好用，该多拿点。

　　绕过两人，打开麻袋，里面绑着两个姑娘，一个冰姿玉容，一个容貌普通。
　　“醒醒！”给她二人松绑后，使劲摇晃了她们几下，很快两人便醒了。
　　“你是谁？”容貌美丽的那个姑娘慌忙往后退。
　　“你们被人绑了。”
　　看见倒地的大汉时，那个容貌普通的女子犹疑地问道“是你救了我们？”
　　“对啊，刚好遇到便救了。”
　　“多谢公子。”两人赶紧跪下磕了几个头。

　　“我是凑巧，当不得你们这谢字。”
　　“公子不管有意无意，都是救了我们，自然是小颜的恩人！”
　　说话的人雪肤玉肌，明眸皓齿，有股娇艳之美，更难得的是她体态风流，一看便知不是寻常女子。
　　“你叫小颜？”
　　“是，小颜姓周，本在健康，不幸被他们二人劫持。”
　　“恩，你们可想回去？”
　　小颜抹干眼泪，说道：“不瞒公子，小颜乃是罪臣之后，因为我偷跑出来，才给了这两人可乘之机。可是，让我再回去，小颜却是不愿。公子便当世上没有小颜此人，也并未救过我们。”

　　官奴命运悲惨，姿色好的会被卖到贵人府中做小妾，这在健康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也是那些贵族们追求的时兴玩意。说是小妾，实际上是他们折磨的对象。多少女子都会挨不住，香消玉损。贵族们根本不曾拿她们当人看。

　　“那你呢？”我看着那个一直如木头般立在那的女孩。
　　“禀公子，蝉衣也是罪臣之后，出来采买时后来被他们劫持，只是他二人见我长的太过普通，便打算将我卖到窑子，多亏公子相救，才免了蝉衣的劫难。蝉衣愿今后侍奉公子。”
　　蝉衣不卑不亢，声色清冷。

　　“这个，再说吧。这两个混蛋还真是嚣张，先教训教训他们。”
　　对待混蛋自不必仁慈，我拿出随身带的迷药又往两人的嘴里塞了一些。
　　塞完药，我便抄起身后的木棍，结结实实地将两人的腿骨打断。孟聿之的药还真是邪门，两人还有呼吸，可是这么疼，愣是没醒。

　　“他们？”小颜哆嗦地指着地上。
　　“现在还没死，生死由命，看他们的造化了。你们二人也没栖身之处，先随我来吧。”我扔掉木棍说道。
　　小颜俯身说道：“多谢公子，小颜日后可以自行找份工做，绝不敢给恩人添麻烦，只是恩人之情，小颜只怕无法立即报答！”
　　我摆摆手道：“无妨，不必介怀，走吧。”

　　蝉衣和周小颜起身，恭敬地跟着我，往食肆走去。原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想这才两日，便救了两个可怜人。也罢，有个伴儿，总比我一人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