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知道》雨令

20、为什么不

　　H 为什么不

　　这是不对的。
　　伤重病员苏黎无力靠在椅背上看着胡吃海塞的林月季，空荡荡的脑袋里只漂浮着这一句。
　　林月季其实吃得并非百分百愉快，有百分之一心思在思考，这顿蹭来的饭要用什么还。付出的代价必定是巨大的，呃，可怕。可是可是……人家很久没吃pizza了嘛……
　　看看苏黎，雨水淋湿了头发，几根荡在眉间，眉眼浓黑，嘴唇微翘，眼镜摘下来俨然就是一个《死不瞑目》时期的陆毅。比那个莫里帅过不知多少倍。关键是，他喜欢洛伽。这点极其极其重要。
　　那么……想到6053里那几只怪兽和水果刀的寒光，看着手里香喷喷的PIZZA，还有那个吞药的洛伽和温柔的何锡林，林月季决定了。
　　林月季眯起眼睛伸长脖子凑近苏黎：“嘘，我告诉你啊……”
　　一张纸巾蒙住脸。
　　苏黎皱眉：“林同学，麻烦您擦干净嘴再说话。”
　　林月季在纸巾下呼呼喷气，拿不准自己要说哪个秘密了。

　　暴雨洗后的天空，依然黑乎乎。
　　因为，这是晚上。
　　苏黎打着喷嚏摇摇晃晃回到宿舍，宿舍里的哥们都在忙碌，没人理他。
　　苏黎翻身上床，无力换衣服，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该死的林月季，明知道他刚淋了雨，还拉他进比格，空调那么足。
　　床下方，一群人在研究WOW战术。CS已经过时。
　　不知道洛伽是不是也与时俱进了。
　　想起洛伽失败的CS历程，苏黎忍不住想笑，笑出口就变成了咳嗽，震得胸腔疼。
　　妈的。苏黎恼怒，狠命拍拍床板，喊，“老三，拿片感冒药给我。”
　　一个塑料袋从天而降，重重砸在苏黎脸上。
　　“妈的，老子忙着，自己找。”
　　苏黎更怒：“好歹给倒杯水！”
　　无人搭理。
　　苏黎直着脖子生吞下两粒感冒胶囊。

　　那段时间，洛伽不知为何迷上CS，缠着高小松要学。
　　学校机房电脑太烂，几个人就去学校附近的网吧。
　　洛伽好不容易理解浩方平台与CS的关系，一进游戏就晕了，根本看不了3D画面。洛伽坚持人定胜天，盯着屏幕三分钟，大叫一声翻倒在椅背上。等洛伽再抬起头，眼神都是飘的。
　　洛伽指着摇晃的电脑喊，地震了。
　　整间网吧暴动。许多人冲出门没有付帐，老板缩在柜台底下许久不敢露头。
　　后来洛伽总结，天灾人祸面前，钱财就成了绝对的身外物。
　　高小松和苏黎宁可守着机房的烂电脑，再不敢去那家网吧。
　　当然，洛伽没有学会CS，并且发现自己的一大弱点，对所有3D游戏都过敏。为此懊恼了很长一段时间。

　　很长一段时间是多久？
　　苏黎脑袋开始模糊。
　　八年算不算很长的时间。她说她喜欢一个人用了八年的时间。怎么会呢，她明明是用了八年的时间喜欢了很多个人。
　　高小松曾说，苏黎，你输给了很多个人。
　　苏黎现在才更加困惑，究竟是输给一个人好一些还是输给很多人好一些。
　　其实，假如能跳出这个圈子看，洛伽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身旁永远有杜青那样的漂亮女孩和林月季那样的可爱女孩，在她们的光环下洛伽完全是该被忽略的。为什么偏偏要入苏黎的眼呢？
　　心理学里说，有些人对特别的特征很敏感。例如有些人喜欢红色，对一切红色的东西都无意识关注；有人对某种气味敏感，能在数十种气味中轻易分辨出；而有些人对某种相貌，例如眼角的痣，有特殊偏爱。
　　那么，苏黎定然是某种偏好者，洛伽刚好有这种特征。
　　什么特征呢？
　　洛伽总是那么波澜不兴，又捉摸不透。看起来胆子小小的，也能做出些小小的出人意表。
　　苏黎想，或许是因为总也猜不到她的心思才会一直猜猜上瘾吧。那么，当谜底全都揭开时，这种长久的关注和无意识的喜欢就会烟消云散吧。
　　那又是什么时候呢？

　　1998年的事，已经很模糊。苏黎只记得，那年认识了一个有些小古怪的女生叫作杨洛伽，后来她有了一个男友叫作白林。
　　2001年的事，苏黎记得很清楚。
　　高三学长莫里大胆追求高一新生杜青。就像一串饵，勾起诸多同窗蠢蠢欲动的小心思。暮春时节，花儿遍地。
　　高小松说，苏黎啊，你看这个情形，我还能继续出去搅和吗？青不骂死我才怪。
　　那之前高小松还在酝酿着如何给杜青一个惊喜换来一个拥抱，紧跟着就看到莫里端着精致的小菜给杜青送到桌上，杜青随手就将碗碟扫在地上。唏哩哗啦，喧嚣立刻安静。
　　高小松第一次看到那样的杜青，嘴唇眼角说不尽的风情万种，偏偏引得拥挤的食堂阴风阵阵。杜青抱着书轻快走出食堂，莫里怆然泪下。
　　高小松在旁看着，苏黎也看着。杜青走过时甚至还笑了一笑。
　　食堂外阳光明媚春色正浓，莫里头顶阴云密布夏雷滚滚。
　　高小松很不是滋味，苏黎啊，你说青这么绝情是好还是坏啊，我可不想像他那样丢脸啊。
　　苏黎只觉得惊诧。这是什么社会，女人们个顶个嚣张。
　　高小松最终还是决定算了，与其撕破脸皮还不如现在这样见面能打个招呼偶尔能聊聊近况。却教导苏黎，兄弟我要是早一点行动，在那个莫里之前，兴许就不会失了勇气也丢了未来。
　　高小松终于说了一句不那么废话的废话。
　　苏黎想起突然出现的白林，该是先下手为强。
　　从二楼窗口看下去，刚好看到洛伽在花簇间独坐。岂不是好时机。
　　若不是洛伽脸上确实无泪，苏黎真以为洛伽在哭呢。遍地残花，如果被学校的园丁看到一定会骂的。洛伽还不自觉，絮絮念着几句诗，随手揪下花朵随手撕成碎片。蔷薇香气浓郁血流成河，紫藤支离破碎横尸遍野，洛伽指间赤红定然是虐杀了凤仙。
　　洛伽抬眼，对着苏黎恍恍惚惚地笑，又急忙用手抹脸，仿佛要抹掉不存在的泪。
　　苏黎看到洛伽眼角下那一抹花汁红渍，又忘了如何开口。就像曾经的许多次，就像之后的许多次一样。
　　心理学说，这种紧张会导致神经瞬间失控，要么胡言乱语，要么词不成句，越是着急越是表达不出想表达的含义。
　　洛伽从那时就是镇定的一个，笑笑开口，嗓音是沙哑的，能陪陪我吗。
　　为什么不呢。
　　苏黎一直都想开口说什么，随便说些什么，把话题自然而然引到本意上去。从初二那年说起。或者，从莫里追杜青说起。
　　看着洛伽的侧脸，又怎样也说不出。
　　犹豫着就到了天黑，洛伽终于收回茫然的目光转向苏黎，粲然一笑，说声谢谢你，就跑走。
　　苏黎看着洛伽的背影，心里隐隐的落寞又莫名的满足。无论她遇到什么事，陪在她身边的是他，不是么。
　　苏黎以为那个午后是个开始，睡个舒坦的觉第二天快活地踢球。高中的球场修地好多了，铺了塑胶草皮，尽管太阳大一点就会冒出热气，至少摔倒时不那么疼了。
　　苏黎带着球向着球门进攻时，看到洛伽同一个陌生男生在跑道上并肩而行，洛伽咬着手里的冰激凌，那男生笑地欢天喜地。
　　队友在身后大喊：“射门！”
　　苏黎条件反射一踢，就踢中了球门柱子。
　　一阵惊呼中，苏黎抱着腿倒下去。软软的塑料草皮果真是不疼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洛伽咬着冰激凌甜蜜蜜地走远了。
　　苏黎觉得是有些什么痛入骨髓的，后来知道那是右腿骨骨折了。
　　高小松埋怨，球门柱子那么细，你怎么就有本事踢那么准。
　　该怎么辩驳呢？多少个极漂亮的进球毁在细细的柱子上。

　　伤总是能好的。只是以后不能再剧烈运动。
　　那一个月，苏黎拄着引人注目的拐杖出入教室食堂。
　　洛伽终于出现，身后跟着那个男生。
　　洛伽说，可怜的娃啊，一定疼死了，回头姐姐给你买两个猪蹄补补。又拎出一个保温桶给高小松，笑，老妈炖的排骨汤，要我带给你。
　　高小松欢呼一声，立刻拿碗装，先给苏黎一大碗。
　　苏黎随手扫到地上，啪嚓。一个碗太孤单，远不如杜青有排场。
　　洛伽本已要走了，闻声回头，疑惑地看着苏黎。
　　苏黎坐在位子上冷冷回视。
　　洛伽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摇摇头，笑起来，咱食堂的碗碟就快被人们砸光了。依然走远。
　　高小松看着地上的碎片，榆木脑袋开窍了：苏黎啊，莫非你看上我弟了？

　　头愈加的疼了。
　　可烧总会退的，疼痛总会消的，玩山口山的人们总会睡觉的。丫们啥时候滚去睡觉，吵死了。
　　苏黎狠狠敲敲自己的头。

　　一向很吵的高小松对这个大秘密却没有立刻发表什么高见，犹犹豫豫很久，等苏黎不耐烦时才挤出一句话，兄弟啊，保重。还意味深长地拍拍苏黎的肩膀，居然就转身走了。
　　苏黎咬牙切齿大叫：“你丫好歹把拐杖递给我吧！”

　　现在想起来，高小松必然是知道什么的。或许从那时他就知道洛伽心中那个八年的人了，为什么不说呢，还怎么做兄弟。
　　或许。
　　苏黎混沌的脑袋里闪出一道光，八年前出现的，除了苏黎白林，还有那个叫陆晨的男生，和高小松啊。
　　苏黎翻身坐起，抓过手机。

　　几分钟后，洛伽的手机响起。
　　高小松咬着牙根吼，杨洛伽，你丫在哪？
　　洛伽也对着手机吼，老子在KTV，包夜，通宵，夜不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