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知道》雨令

18、哼。

　　F 哼。

　　苏黎惴惴又期盼地等待着暴风骤雨，却只等来云淡风轻。
　　高小松已经传来消息，左躲右躲没躲过，被林月季堵截在男生楼下一顿臭骂加海扁。
　　高小松鼻子一定受了伤，说话嗡生嗡气：“我弟连情敌都动用了，可见其真的龙颜大怒啊。你一定得储备点跌打损伤药。”
　　苏黎想，如果杨洛伽骂过来，他就听她骂，如果她打过来，他就认她打，大不了一跪谢罪。
　　苏黎想，这次不妨真如高小松说的，干脆表白算了，让一切坦诚。
　　苏黎想，按照电视剧小说的逻辑，在她情绪暴躁时抱住她强吻，往往能化戾气为祥和。
　　苏黎还想，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她让他去死，是不是也将赐予他生。
　　苏黎故意不去躲闪，按照正常的时间表作息，去教室，回宿舍。等不到洛伽。苏黎干脆故意出现在洛伽常规行动的地方，图书馆二层B区，一食堂二层，却发现洛伽不见了。
　　这不合规矩。规矩是，被追杀的人躲躲藏藏，杀人的人围追堵截。反了。
　　苏黎终于恼怒，火山下的岩浆汹涌奔流。
　　不是第一次了，不是第一次了。一次次出拳打到空气里。仿佛他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她根本看不到他。他那么努力的跳梁，就算是个小丑也能博取一笑啊。
　　苏黎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不存在的，至少与她不属同一时空，中间隔着永恒的玻璃，还是单方向可见的毛玻璃。

　　苏黎终于在图书馆四层的外文阅览区找到洛伽。
　　一般本科生是很少来这里的，这里都是一些厚重的满是艰涩文字的专业书籍和报刊集。大多是硕士博士教授们找资料才来。一般的英文读物，CET辅导书，英文小说都在三层。
　　莫非洛伽是在躲他？
　　这个念头冲上苏黎的脑袋。为什么！岩浆奔涌，地壳振动。

　　洛伽一无所知，用心看着书，即使苏黎的影子已经落在书本上。
　　何锡林已经伏在旁边睡去，口水流在桌面上。
　　林月季从韩式小说中抬起头，捏捏自己僵硬的脖子，眼睛茫然扫过苏黎的脸，又茫然低头继续。仿佛根本不认识苏黎，或者根本没看到苏黎，
　　如果不是看到自己的影子，苏黎真的确定自己是透明的，鬼之类。
　　苏黎咳嗽一声。
　　洛伽似乎动了一下，只是换个姿势，咬住笔杆，眼睛不曾离开书一瞬。
　　苏黎看着洛伽乌黑柔顺的长发，怒气渐消，开始微笑。好吧，火山已经爆发，后果严重。是你惹的，一次又一次，同样的办法你要用多少次？终有不管用的时候。哼。

　　最初那次漠视，苏黎还能当成洛伽大方。
　　即使是每日一同上学放学，说话聊天，洛伽也很少接苏黎的话。这是一种隐藏很好的漠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苏黎有苦难言。
　　洛伽与那个混混闪电般好上，仿佛是一夜的事。回想起来却是酝酿许久的，从洛伽过度热心开始，从白林答应补课开始。那段日子真是难过，每天看着洛伽与别人谈笑而去，快乐地可以飞到天上去。自己只能像只老鼠，在没有光的角落里窥探，猥琐可悲。却该死的放不下，看着，难过着，依然看着。甚至写作业时，对着课本都会想，她是不是也在此时看着同样的课本。
　　苏黎以为自己熬过来的时候，升高中了，白林消失了，而洛伽居然和自己同班。同一屋檐下，比初中还近的距离，却依然如同曾经一样遥远。洛伽会对自己笑，也会对每一个人同样笑，连嘴角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苏黎想，一定是因为得不到才以为最好，其实很糟糕，一定很糟糕。
　　可是依然忍不住想念，忍不住思考。
　　这个该死的杨洛伽，是不是该改名叫□□。只是初初那一好奇，就此万劫不复。好奇心果然可以害死猫。
　　苏黎懊恼。原本也可以继续在懊恼中安静度日，像曾经那样。杨洛伽却偏偏不安生，有本事搅得天翻地覆风云变色。
　　白林走了，就立刻多了一个干哥哥，偏偏还是名震江湖的莫里，女生们群情激奋。哥哥妹妹的，早就是过了时的掩体。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人尽皆知。洛伽顶了妹妹的封号，就顶上一朵浓重的黑云，随时都会电闪雷鸣大雨如柱。本来洛伽拒不住宿，做一个走读生就已经脱离群众。班级活动大多以宿舍为单位参加，洛伽做为班里唯一一个走读生，往往被遗忘。现在，就是根本排斥了。何况还有外班，甚至高年级的女生不时出现在门口，勾勾手指叫洛伽出去。
　　苏黎想，如果洛伽示弱，或念及旧时相识的情谊，向自己求救，他是一定一定会去帮忙的。
　　苏黎等待着洛伽的眼睛，不必她说什么，他就会站起来的。可是洛伽没有，洛伽只是站起身，抚平衣服的褶皱，静静地走出去，走到苏黎看不到的地方，走到凶险里去。没有一刻犹豫，更没有回头。
　　苏黎见过女生打架，场面之残酷不比男生差。苏黎很担心会见到洛伽披头散发脸色赤红地归来。许多人都在期盼着这样的情景。
　　苏黎是“人性本恶”论调支持者。
　　可洛伽总是安静归来，默默落座，神色与离开时分毫无差。
　　后来，苏黎自别人口中知道，洛伽对每个人都说同样的话。
　　“莫里确实有喜欢的人，可那个人不是我，否则我也不会成为妹妹。你们不要误会莫里，这样不好。”
　　据说洛伽说这话时，眼睛诚挚清澈得可以滴出水。
　　苏黎很想亲眼看看，那究竟是怎样的眼神。苏黎见过的洛伽，眼睛像笼着一层纱，疏远平淡。以为看到了，却总也看不真切。
　　许多人仍旧不太相信。苏黎却很信，洛伽说的，一定是真的。洛伽话少，但是真。洛伽认作哥的人，都是不能成为情侣的人。像是高小松，两人关系好成那个样子，却纯洁地一塌糊涂。

　　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件事，相信当时在那个学校里的人都知道。
　　学校的风云人物，临近高考的毕业生，老师们眼里口里的好学生，大张旗鼓的告白，并轰轰烈烈的失败。
　　人们才醒悟，洛伽说的都是真的，莫里确实情有独钟。
　　而后……洛伽也以行动证明了自己与莫里的清白。
　　也是那时，苏黎心里的火山开始活动，岩浆开始酝酿。
　　回想起来，那真是个血色浪漫的暮春。

　　苏黎就这样站在洛伽的桌前，让自己的阴影一直笼罩着洛伽。为了舒适，甚至倚在桌边。
　　洛伽眼前的书页已经停了十几分钟。
　　苏黎微笑，你还能伪装多久。
　　即便中间隔了玻璃，也是时候砸碎了。
　　八年，抗日都该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