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知道》雨令

17、嗯。

　　E 嗯。

　　令狐冲最终是不是真正爱上任盈盈？
　　洛伽问何锡林。
　　何锡林皱眉思索，不知道。
　　洛伽埋头继续看书。
　　明天有一门考试，要用功复习才好。

　　洛伽在大学里依然沿袭中学时代的优良作风，做个乖乖的好学生。拿丰厚的奖学金，坚决不做学生干部，很少出席集体活动。考试前做出精炼的复习大纲，让老五拿去卖个好价钱。在洛伽毕业几年后，那些复习大纲依然流传在系里，被师弟师妹们传阅珍惜。
　　洛伽就是传说中那种只会死读书的笨学生。也依然有着因成绩得来的麻烦，时常被老师叫去做什么事，比如判低年级的试卷，比如协助老师做课题录数据，帮老师的论文排版，给老师读初中的孩子补课，甚至在假期里被老师拉去陪同出差。系里那几个教授已然看好洛伽的未来，纷纷诱惑洛伽将来读他们的研究生。
　　洛伽逆来顺受着，终日忙碌奔波于教室实验室图书馆，胃病也是这时跑出来的。当然，并不是说老师们是罪魁祸首。
　　20岁与胃溃疡根本就是两个国度的词语，被洛伽生生拉在了一起。
　　何锡林叹气，杨洛伽，你就是个天才。
　　洛伽罗帕掩鼻羞涩状：小奴家多谢客官夸奖。

　　洛伽第一次喝酒还未成年，17岁那年秋。
　　莫里说，小妹，陪哥喝酒吧。
　　洛伽就端起一杯黄澄澄的猫尿咕咚咕咚灌下去，眉毛鼻子皱在一起，为那怪异的苦涩干呕。
　　莫里只是笑，指着盘中餐说，吃口菜就好了。
　　洛伽于是大口大口往嘴巴里填西红柿炒鸡蛋，还是吐了。
　　莫里大笑，多喝喝就好了。连张纸巾都不递，气定神闲咬一口烤板筋。
　　洛伽屁股在凳子上，脑袋在凳子下，胃抽搐着吐出眼泪。吐完趴回桌子，莫里递过另一杯，说，小妹，陪哥喝吧，哥心里苦。
　　洛伽就再接过来灌下去，让那苦涩的液体从嘴里流进心里，品尝着莫里的苦。再吐，再喝。
　　回宿舍后，洛伽被几个人鞭策并服侍着，心满意足地笑：果然是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也是那夜，把几个人努力隐藏的本性都激了出来。暴力，阴险，邪恶，狠毒。洛伽没被酒醉死，也没心碎死，却差点死在自家姐妹的长指甲下。
　　除了何锡林，人人都在骂。
　　杨洛伽，你是贱死的！
　　何锡林在旁边第一次跳成兔子。
　　学泰拳的假男人何锡林激动时只会变成无害的小白兔，裙摆摇曳身姿窈窕眼神媚惑的女人们却心如蛇蝎。洛伽感慨这世道，诡异无常。

　　何锡林看看表，起身去一楼入口处的饮水机打来一杯开水，拿过挂在钥匙扣上的药盒递给洛伽。
　　洛伽苦着脸在何锡林的严厉监控下吞下36颗黑色小药丸。中药味残存在空气里。洛伽抽抽鼻子，想吐。
　　何锡林递过一颗杨梅。
　　洛伽刚想接，一张大嘴忽然出现，含下杨梅以及何锡林的手指。
　　“林月季！”洛伽揉着太阳穴。何锡林面无表情拿纸巾擦拭自己的手指。
　　林月季手捧脸蛋：“人家叫林百合了啦。”

　　林月季认真声明：“我是来学习的。”然后把高数书摆在桌上，手里捧着《那小子真帅》笑得前仰后合。
　　洛伽想到刚才的问题，拿来问林月季。林月季咬着指甲认真想想，也摇头，我不知道。
　　何锡林却想到了：“他最终确实爱上了任盈盈的，但是没有忘记小师妹。”
　　洛伽弯起嘴角：“那么，我不喜欢令狐冲。”
　　林月季问：“因为他移情别恋？可是你不能要求他一辈子只爱一个毫无希望的人啊。日子总是要过的。”
　　洛伽捂住嘴巴欲呕，何锡林塞给她另一颗杨梅。洛伽依然无声干呕，身子一次次弓成虾米。终于停歇，洛伽抹掉额角的汗珠，吐口气，嘴角上扬恢复微笑。
　　林月季看着看着，忽然落下两颗巨大的眼泪，在通篇的表情符号的书页上晕成两个规矩的圆。
　　变天了，刮风了，打雷了，快快乐乐的林月季哭了。
　　洛伽和何锡林无奈对视，谁欺负她了。
　　林月季用手拼命抹着眼泪和鼻涕，控诉：“露露，从此以后你改名为洋葱。”
　　何锡林点头：“好歹同姓。”

　　洛伽还记得和莫里的熟识，高一那年。
　　当然，洛伽记得与莫里的一切。这是题外话。
　　洛伽中考考出一个极高的成绩，顺利进入小城最好的那所高中，也就是莫里在的那所。洛伽的存折上又添了一个喜庆的数字。
　　白林就是那年冬天离开的，他要去当兵了。
　　白林没考上高中，九年义务教育后成了失学儿童。父母终于还是没舍得放弃，决定给儿子一个前程。托了关系，送了礼，白林就成了光荣的小兵，去得还是祖国的最边缘。白林也早想离开这个狭小的城，几乎是雀跃的接受了现实。与洛伽等人的离别宴，白林举杯宣布从此与洛伽脱离情侣关系，自此你嫁我娶各不相干。洛伽从白林的女友变成白林的小妹，当年那些人再次改口，从“师傅”到“大嫂”再到“妹子”。
　　洛伽感激白林的睿智，在美丽未变成尘埃时果断将其封存。干花比枯枝幸福许多，对吧。之后洛伽对别人，都是学习白林。这些高小松自然不会，因为他遇到的是杜青。初恋的结局都是分手，杜青与白林是不同方式的了断。杜青斩钉截铁，高小松就再不能放下；白林掷地有声，兄妹也是莫逆。洛伽很是感激怀念这个初恋，无比庆幸遇到的是白林，接受的是一番正确的教育。
　　白林走后，恢复自由身的洛伽开始找寻莫里。莫里并不难找，那也是一个优等生，阳光灿烂那种。篮球场，足球场，演讲比赛，校庆晚会，都可以看到他高高的个子黑亮的眼睛白白的牙齿。校园的风云人物，后辈的楷模。多少女生仰慕，多少男生嫉妒。
　　洛伽处心积虑思考结识的办法，莫里却主动叫住了她。在喧闹的教学楼里，洛伽从他教室门口走过，白林就跑了出来。
　　“杨洛伽！”
　　洛伽抑制住心跳，转身，努力让自己脸上出现疑惑的神情。
　　莫里俯视洛伽：“杨洛伽，帮我个忙好吗？”
　　是俯视。尽管洛伽已经长高了个子，不再是初一时矮矮的一只，在莫里面前依然显得渺小。
　　原来莫里根本就是知道洛伽的。杜青周边的一切，莫里都是知道的。
　　杜青身边从不缺少女生同伴，换了一拨又一拨，只与洛伽保持着似近似远的关系。那时洛伽也不明白为什么，初中时代，自从有了白林，洛伽再也不主动与人交往，连带高小松也时常被抛弃。只有杜青，偶尔约洛伽周末一起逛街。那是奇异的逛街方式，两个女孩并肩走在树荫或太阳下，进入每一家小店，观察每一件衣服饰品文具，唯一的交谈就是最后那句再见。
　　白林很不喜欢杜青，没有理由，就像现在的寝室姐妹和林月季。白林总是妄图阻拦洛伽与杜青接触。但，洛伽需要一个同龄的女生在身边派遣寂寞。尽管好像，与杜青在一起也寂寞。
　　所以，莫里与洛伽说话那刻，洛伽是有些感激杜青的。没有杜青，莫里怎么会记得自己的名字，还认得自己。
　　莫里并没有什么事要洛伽帮忙，这也只是莫里认识洛伽的一个借口。莫里要洛伽帮的忙就是，要洛伽做妹妹。
　　莫里亮晶晶的眼睛看住洛伽，洛伽的脸就可以烧炭，垂首低声：“嗯。”

　　四年后，老大狠狠戳洛伽的头，老三恨不得把精心修剪的指甲插断在洛伽的血肉里。
　　为什么要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呢？如果不答应，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啊。洛伽答地理直气壮。
　　从此爱上陈奕迅的《兄妹》。
　　“对我好对我好好到无路可退，可是我也很想有个人陪，才不愿把你得罪，于是那么迂回。一时进，一时退，保持安全范围，这个阴谋让我好惭愧，享受被爱滋味，却不让你想入非非。”
　　只要他偶尔会有一丝惭愧，洛伽就满足了。
　　就让我们虚伪，有感情，别浪费。
　　我得到于事无补的安慰，你也得到模仿爱上一个人的机会，残忍也不是慈悲。
　　这样的关系，你说多完美？
　　后来这个世界上流行暧昧，杨丞琳的《暧昧》，许多人大爱。洛伽却十分看不起那样苦楚的词调。林夕的歌词，永远能刺到人心里面去。

　　其实那时，洛伽还没有真的陷进去。
　　在那之前，莫里在洛伽心里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只是存在于那里，可有可无。
　　从那之后，莫里变成身边的实体，真实，可以触及。洛伽才渐渐陷进去，察觉时已经无法自拔。
　　所以，错在自己。最初就明朗知道实情，莫里从未隐藏过，也从未给过我一丝希望。杜青只是被爱着，更没错。是我一定要进去插一脚，配角贪图主角的戏份，才大错特错。
　　所以，要我如何怨恨？除了恨我自己。洛伽指住自己的鼻子，笑如花朵。
　　姐妹们就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