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知道》雨令

12、故事在沼泽中展开

　　L 故事在沼泽中展开

　　那应当是一个傍晚吧，灰黑色铺天盖地袭来，隐隐有些晶莹剔透的小雪。

　　那些天，为了迎接期末考，洛伽放学时不再与高小松杜青同行，以免等待两人话别浪费宝贵的时间。诲人不倦的老师们又开始把卷子当花散满天。上次夜游留下的隐患依旧在，洛伽不能让老妈再逮到机会克扣粮草。高小松自然不情愿，一番唇枪舌战，洛伽答应在高老爹面前帮其圆谎，声称三班的学习小组放学后要集体活动半小时。
　　那时候冬天是一定要有几场大雪的，厚到没过脚踝。小城的扫雪车只管哗啦哗啦洒上一层粗盐就不管了。雪化成脏水，过一个晚上又冻成厚厚的冰，更难走。白天车辆行人又把冰碾成脏兮兮的水。如此周而复始。早晨摔得疼，晚上摔的脏。洛伽已经骑回自己的车，也没有再被人拔掉气门芯。洛伽腹诽，八成是旧恨已消，新仇未到吧。
　　那日班主任召洛伽几个课代表班干部开考前动员会，千叮万嘱要大家务必全力协助各位老师监督监管同学们的作业完成情况。“尤其是，禁止互相抄作业！”洛伽心虚，觉得班主任话里藏刀，我为鱼肉。
　　回教室拿书包，值日生正在扫地，把教室扑腾地狼烟滚滚。洛伽抱着书包跑出教室才敢呼吸，憋的头昏脑涨。

　　过了放学高峰期，路上冷清了不少，洛伽独自骑着车小心在泥水中前行。灰色的天阴沉沉，愈发寒冷，刚想是不是又要下雪了，鼻尖就接住一朵小小的雪花。路还泥泞，手不敢离开车把，洛伽只好与雪花大眼瞪小眼。
　　有人忽然冲到车前。
　　洛伽还没回过神，已经落座泥水之中，屁股上的疼痛还在其次，这一身的泥巴回家又要挨骂了。恼怒抬头，居然是许久不见的陆晨，更没好气：“你干吗？”
　　陆晨刚想上前扶洛伽，听得这句口气不善的话又停住，呆呆站在原地。
　　幸好书包背在身上没有落水，洛伽稍有安慰，扶正自行车，擦干净车座上，准备走，看到陆晨，又耐着性子问：“有事？”
　　陆晨本是鼓足勇气想重修于好的，现在勇气散尽，见洛伽极度不耐烦，怒气又往头顶上窜。如人所说，水性杨花。自己真像那个被她摆弄过又丢弃的旧玩具。她眼睛里竟然全是嫌弃和鄙夷。
　　洛伽见到阴郁的陆晨和阴郁的天，有些微微的恐惧，心里还记挂着一大叠待写的卷子，身上的衣服湿答答，实在没有心情停留，试探：“如果没事我就回家了，今天老师留的作业特别……”
　　陆晨一把把洛伽的车推开。洛伽吓了一跳，看看再度躺进泥水的自行车还兀自转着后轮，看看眼前的陆晨俨然不再是那个英气勃勃的路程，不知所措。莫非又要打架了？天啊，初二的男生怎么跟小学四年级的男生比。
　　陆晨大步上前，洛伽急急后退，一个踉跄又要摔倒。
　　老爸的话犹在耳畔，“遇到力气比你大的男生就狠踹他□□”。洛伽却不认为两兵交战自己真能勇者胜。儿时无知者无畏，现在的洛伽只是一个乖乖的小女生，怕疼怕寂寞，怕成绩不好被老妈骂。气势上输了一大截。
　　差一点，洛伽就要采用眼泪攻势。尽管眼泪对洛伽来说有多么珍贵，家训有云，头可断，血可流，眼泪不能随便丢。

　　有人从天而降，远远大叫：“杨洛伽！”
　　洛伽回头，一群男生跑过来，领头的赫然是白林。
　　白林笑眯眯：“杨洛伽，为啥这么晚还不回家？”
　　另几个人也附和：“师傅啊，放学了就该马上回家，没事别在马路上溜达，遇到坏人怎么办？”
　　洛伽几乎扑过来抱住白林大腿喊谢谢。这个古里古怪的陆晨不是那个喜欢卫斯理送自己紫薇照片的陆晨。
　　白林扶起洛伽可怜的车，想了想，宣布：“今儿不去打街机了，散了吧。我送师傅回家。”白林单脚撑地，招呼。“杨洛伽，上车。”
　　洛伽低头服从，却被陆晨一把扯住胳膊。
　　洛伽惊悸。几个人蓄势待发。气氛更加紧张，天也愈加阴沉。
　　陆晨从嗓子挤出一句话：“杨洛伽，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几个男生也愣住，知道洛伽遇到麻烦，可没想到是桃色事件。
　　洛伽第一次体会到“呆若木鸡”的深沉含义。严格说起来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只是……避之唯恐不及。套用书里的话，早恋有毒。
　　又是白林搭救。“哦？凑巧，杨洛伽，我也喜欢你。你选谁？”
　　像两只小鸡争夺一条青虫。
　　群起聒噪，大脑飞向九天云霄。这救哪里是救？洛伽茫茫中忆起，柳絮飞扬月季花繁之时，莫里对杜青喊我喜欢你，女孩裙角如云笑靥如花，一切正当好。而现在，自己遍身泥污，暮色低沉，天寒地冻，云泥之别。
　　白林对洛伽挤挤眼睛，一脸嘻笑。
　　洛伽下定决心，甩开陆晨的胳膊，跳上白林的车后座。白林发力，两人绝尘而去。
　　余人也一哄而散。只有陆晨久立雪中。

　　后来洛伽想，如果当时不那么仓促，镇定一点说明白，或者很俗套的说一句等考上大学再说等你考到年级前三名再说，是不是会好一些。
　　可那时哪能想那么多，只想快快离开不喜欢的人，快快回到温暖的家换上干净的衣服，还有那么一大堆的作业呢。
　　况且，还有别的麻烦。
　　白林说，你答应了我，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了。
　　洛伽红着脸百口莫辩，那不是当时的权益之策么，而且我也没说什么答应不答应的啊。
　　白林不理。曾经那些徒儿已经改口叫大嫂。
　　“我可以保护你，不用再怕有人欺负你。”
　　那时的白林这么说，洛伽也就这么被说服了。“被保护”的意思大概就是被人欺负时不必自己冲上去打个头破血流，自行车不会再被割破轮胎，放学时也不会再被人拦截。听起来蛮好。
　　白林不再逃学，每天背着洛伽的书包送洛伽回家，再一个人在深冬的夜里穿越大半个城市回自己的家。洛伽生日时，在洛伽楼下堆起一个胖胖的雪人，在雪地上写“祝洛伽永远快乐”的字。
　　幸亏那些字很快就被人踩乱。老妈还是一直纳闷是谁堆的那雪人，前晚睡觉时还没，怎么一早起来就有了。洛伽努力作出茫然的表情，心里笑开花。

　　1998年深冬，洛伽有了平生第一个男朋友。那个人瘦瘦高高，白白净净，却是个混混，学习成绩超差，打架超狠，叫作白林。洛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也不相信他是真的喜欢自己，也曾在他生日前叠好1001颗幸运星装在瓶子里送他，也在他把车骑得快要飞起来时放声叫大声笑。雪下得再大，洛伽也没有再跌倒过。
　　那年年终考试，洛伽考了班第一名，年级第八。过年的压岁钱太多，妈妈帮洛伽在银行开了一个活期存折。洛伽成了有产阶级。
　　杜青因为退出班级前十名，父母追查原因，两人恋情曝光。杜青整个寒假被父母关在家里补习兼禁闭。高老爹老娘被杜家父母请出来喝了一次茶，回家把高小松一顿饱打，差点逐出家门。高小松想尽办法也只捞得和杜青通一通电话，听杜青泣不成声道，我们分手吧。高小松落魄失魂，洛伽无以慰藉，只能陪着他把还没来得及送完的Yuki海报撕成一条一条。
　　苏黎勇夺年级第一名，在师长同学的惊叹中瑟瑟走过，脸上缺少阳光。不再和高小松一起踢球，与洛伽也恢复成陌路关系。
　　哦，还有，陆晨和李沐沐也好上了。那个冬夜一定还有些事情发生在洛伽走了以后。可李沐沐依然对洛伽横眉冷对，洛伽好像也没再正面见过陆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