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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二十五章 心茧 2 ...

  •   二

      完颜鸿烈被推进治疗室之后,杨康翻着父亲故旧的名册打了一大圈儿的电话。任我行刚刚摆好的一盘棋被系统内大大小小医院从主任到副院长的电话无数次地打断,只好跟邻居说着“回头再战”溜达到了医院,去关照一下“系统内专家”完颜鸿烈。杨康说任伯伯我们对您医院的治疗绝对放心绝对满意----我不也在这儿住过么?您还去看过我。就是请您看看能不能让我爸住进病房去,溶栓完别在楼道躺着。

      任我行看看何太冲,他矜持地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说院长您知道我们科的病床就是紧,现在是真的没有床。任我行才要说话,何太冲又接着说,“不过我们科一号重症监护室的病人,栓塞情况已经好转,情况平稳,倒是昨天发现子宫有个瘤,还有破溃出血,可以转过妇科去----只是昨天跟他们谈,方主任却不肯接,说他们也没床。”

      “让他们挪----不成就在大病房加一张。”任我行皱皱眉头,又补了一句,“先不用去跟老方讲,直接让值班的院总大夫加好了----说我说的。”

      何太冲微笑点头,一号重症监护的病人账上的钱已经即将用尽,单位的领导表示今年度不可能再出支票了,让病人自己想办法。何太冲昨天正在想着这事儿烦心,这种病人,不接着治疗逼他出院,没准过两天就能在报上看见言词犀利的批评文章;留着在科里继续治疗,欠费难以追缴,年度院务会议上还要受批评,可能还要罚科里的钱。如今呢,等于给了院长一个面子,让他做了人情,同时把烫手山芋推出去,接山芋的还是那个张牙舞爪惹人厌的老女人灭绝,实在是太理想了。

      差五分十二点,溶栓治疗完成,何太冲跟杨康和包惜弱交待了几句,上楼去了;完颜鸿烈住进了原本“没床”的神经内科的第一重症监护病房,睡得很平稳。

      包惜弱靠着病床,盯着那些仪器上让她头晕的符号,没一会儿,也精疲力竭地睡了过去。杨康把穆念慈带来的外衣,给她在肩上披好,回过头,看见穆念慈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低着头看书。他走过去,轻拍她肩膀“我给杨不悔打个电话,看看她能不能带你到她们宿舍或者大夫的休息室睡一晚上。”

      穆念慈摇摇头,“我打算熬夜看书来的,哪儿都一样,回宿舍还得打应急灯。快考试了,尤其丘老师那门,挺多东西的呢。”

      “老丘还那么食古不化,不肯给重点?”杨康拿过穆念慈手里的书看了一眼,“多亏我这学期没选,要不还不得挂掉。”

      “不会啊。”穆念慈微笑道,“反正你能突击。那时候上丘老师的培训班,你天天上课时候趴在我后面睡觉,下课了我们都在问题你跑出去买雪糕,最后还不是拿最大的奖?”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想起来很多年前的杨康,他嘴角一撇,眉毛一扬,一句,“这老丘啊。。。。。”停一下,咬一口雪糕,就开始了围绕着“老丘”的,新鲜迭出,永无止竭的话题。

      那时候穆念慈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土丫头----或者说她一直是,只是现在长大了而已。她总是对所有姓氏之后冠以老师称谓的人,有着自然而然的敬畏,更不要说还是“著名教授”“老教育家”的丘处机;她那时听着杨康以调侃的语气,肆意谈论老丘诸如“畏妻如虎”等等的八卦,把她和很多同学心里博学的,一本正经的,跟自己有着不可跨越的距离的,需要仰头才见的老师,学者,描述得跟自家胡同里,那些提着笼子遛鸟,畅着怀打蒲扇坐在院子门口吹牛的邋遢老头儿没什么两样。杨康说起老丘,简直就好像说起一个自己的老哥们儿,有点臭毛病但是还算可爱的老朋友。她的心里禁不住不安又忍不住好奇和向往,她很少插嘴,听着杨康海阔天空地胡说八道,不仅是老丘,还有很多距离她生活的世界应该很远,她不甚理解,只能遥望的人和事,而在他的嘴里,却近得可以嘲讽,可以取笑,可以亲密地夸一句“那哥们不错”,可以不屑地贬一声,“靠,丫不是东西”。

      他一直就在她的身边,严格说来,简直可以说是这些年里除了父母之外离她最近的人,但她总觉得,他们好像处于不同的两个世界。她经常不自禁地觉得他依然高高地站在顶楼之上,便就如同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即使他成了她那样亲密的朋友,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懒洋洋的笑容,她还是琢磨不出,他笑容后面那份心思。那么多年,一直如此,她不清楚他的世界里,究竟有些什么;他高高地在天空的某一个地方,她够不到的地方。但是她不能自己地仰望着他,幻想着有一天会跟他在一起。

      不知道确切是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他向她走了过来,越来越近。他虽然依旧没有跟她说过什么,可是拉了她的手,跟她一起自习,一起吃饭,一起打球;到哪里去,会跟她打招呼,迟到了,会跟她讲,不再会无缘无故地忘记跟她说好的事情。这相同于以往之中的差别,让她明白,他,是真的走到了她的身边了。

      她在惊疑与喜悦之间徘徊,惊喜于这种得到,可是,却时而疑惑地问自己,得到的到底是什么,又究竟还想要什么?为什么总是会有一种说不清的“不满足”悄悄地从她的心底浮上来,又讲不清在“不满足”什么。每次,她都忙不迭地,狠狠地数落自己,然后把它压下去。连自己都说不出来的东西,根本只是臆想,并不真实地存在。

      她对自己说,你已经得到你所能想要得所有的东西了。

      假如,今天晚上,不是替他回家取电话本的时候,想着夜里会凉,进他的屋子里找衣服,把那件一半卡在了床与床头柜之间的缝隙里的衣服扯出来的时候,带出了那张画的话,她会不会成为一个最幸福,最快乐的女孩子呢?

      那么,为什么,要让她看见?

      那张铅笔画,只是画在一张从笔记本撕下来的,撕得边缘还好象犬牙般的横格纸上,正中,还有了折痕,有的地方被蹭了,模糊一片。。。。。。可是所有的粗陋,都遮挡不住画里女孩的璀璨至极的笑容。。。。。。或者,璀璨的,根本不是女孩的笑容,而是记录下这个笑容的人,那一刻的心境。

      她捏着那张纸,呆立了好久。

      终于,她给杨康打电话说,她找到他要的电话本了,这就回来,然后把那张画了画的纸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可是她的心,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穆念慈看向杨康,他已经打起了瞌睡,眉头微皱着,嘴角略撇,好像是在抱怨着这不舒服的睡觉姿势。那样子显得有点委屈,十足的小孩子模样。她细细地看着他,轻轻地触摸了一下他的浓密的头发,他并没有知觉。

      那么,他想要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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