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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二十五章 心茧 3 ...

  •   三

      殷梨亭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见杨不悔并没有像他想像的那样狼吞虎咽,而是趴在窗台上对着窗子,脸几乎贴到了玻璃上。

      “看什么呢?”他随口问了一句,走到她身后,也朝着窗户看过去----窗外分明已经一片漆黑,屋里的灯很明亮,透过玻璃窗看不见外面,只能看得见自己的脸。

      杨不悔好像吓了一跳似的,猛地转身,双手飞快地背在身后,瞪着他结结巴巴地道,“怎么突然,突然就进来了?”她脸上是一幅被人撞破了什么秘密似的惊惶神情。殷梨亭愣怔着,又看看她方才对着的玻璃窗,心里突然一动----这丫头该不会是自己偷偷在屋里拿窗子当镜子照吧?小丫头一个人在偷偷臭美?他忍住笑,低头拉开抽屉,把一包包的麻花饼干牛肉脯拿出来。

      “来来,吃东西,不是都饿死了么?”他边说边抬头,却见她依旧双手背后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殷梨亭不解地打量着她,怀疑地问,“到底怎么了?”

      杨不悔却不说话,蹙紧了眉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把背在身后的手举在他面前,手里握着一个木像----一个四寸高的,马尾辫子飞扬,一脸粲然的笑容的女孩的半身像。

      “我真的不是故意翻你的东西。”她低声说道,“我撕不开牛肉干的口袋,想要找把剪刀或者刀子。。。。。。就看见这个,可能是瞎想,我对着玻璃看自己。。。。。。”她咬住嘴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殷梨亭的手尚自放在拉开了一半的抽屉扶手上,听见她的问话,低下头去,慢慢地把抽屉关上,又拉开来,翻动里面的几个经典手术图谱的册子。

      “是我,是吗?”她再次问。

      殷梨亭缓缓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很久没有动刻刀了,这可还是小时候的玩意儿。没想到。。。。。。居然还是没有全扔下,刻得还是挺像的,是吧?你一下就看出来了。”

      “是我。”杨不悔很轻很轻地重复了一句,双手抓住桌缘,扭转头望着镜子似的玻璃。她觉得有无数的问题想要向他问个明白,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又觉得其实根本不需要再问什么,所有的答案,根本就已经刻在那个木像之中。

      殷梨亭走过去,拿起那个木像。

      不知道多久了,只要她在跟前,听着她说,看着她笑,他就不自觉地跟着开心,而看不见她的时候,那一份想念,竟又让他拿起了经年不碰的雕刀;随着根材在刀刃下一点点地现出了她的模样,他的心境,便不又自主地变得明亮。

      现在,这木像静静地躺在他的掌中,而她,就在离他如此近的地方。她微微颤动的低垂的睫毛,费力地遮掩着眼睛里的晶莹的欲坠的泪。她抓着桌沿的手也在轻轻地颤抖着,让他的心,不能抗拒地跟着共振。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把她的手和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中,她猛地抬起头,抬头的一瞬,泪水顺着脸颊,倏然滑落。

      她的眼睛里再无掩饰的期待与喜悦,让他所有苦心经营的防御,如烟般消弭弥,周遭的一切,更都在她的目光中,幻化得柔软而温暖。殷梨亭伸开双臂,把她揽在了胸前,下巴贴着她的额头,轻轻地说,“不悔,我喜欢你,很久了,我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说出了这句话,他知道,他的理智,向自己最真实的感情弃械投降。----或者他早就该明白,自从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她是怎么都不可能从他的心上淡去了。

      那天,他把母亲送进了六院,强自镇定着听完了俞岱岩的交代嘱咐,讨论了治疗方案之后,全身的精力已经耗尽,他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地空了,他只怕自己走不出六院的大门就倒在地下,再也起不来。可是不悔一直陪着他,握着他的手,手心的柔软的温暖,手指坚韧的劲力,一点点地渗透给他,支持着他不会在瘫倒。

      她陪着他回到值班室,拎起暖壶,发现全是空的,那时间水房早就关了门;她跑到大办公室拿了酒精炉小钢锅过来煮水,他摇头道,“你快歇会儿吧,跟我折腾一个晚上了。”

      她抬起头,冲他一笑,“我又不是没跟着值班值过通宵,经常大半夜跟张无忌候煮面条饺子汤圆。我就是夜猫子,越到晚上越精神,白天上课就忍不住睡觉。”

      那天他靠在值班室窄小凌乱的床上,昏昏沉沉,朦胧中看着她手脚笨拙地点炉子,好不容易点着了火却不知怎么的把锅碰翻了,叮咣咣地一声响,水洒了一地;她抱歉地回头看他,尴尬地嘟囔了一句,“平时都是张无忌点。”她懊恼的样子,就跟好久之前打翻了最后一包方便面的表情一样,他很想安慰她一下,但莫说动一动,已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勉强地冲她笑笑,合上了眼睛。直到她轻轻把他摇醒,他还没睁开眼就闻见板蓝根冲剂的味道,听见她在耳边说,“趁热喝了再睡,这么折腾一晚上,又累又冷的,明儿别再感冒了。”他接过来,把那碗略苦微甜的药汤喝下去,暖洋洋的热气,从喉咙流淌到胃里,蔓延到全身,连背心都暖了;他偏过头看她,问,“你在哪儿还找出了冲剂?”

      “医院啊,殷老师。”她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似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么老大的医院,还能连一包冲剂都搜不出来。”她说着,从他手中接过空碗,然后蹬着凳子把扔在柜子顶上的被子扯下来,抱给他,“我刚才去急诊转了一圈,很消停,没什么病人,你踏实睡吧。我走了。”说罢收拾了地上的酒精炉和锅,转身出去,在门口,她又转过身,冲他笑了笑。

      那天,他睡得并不踏实,梦很纷杂,很多人,父亲,母亲,哥哥,都反复地出现,哀怨或者愤怒地看着他。然而所有的纷杂惊慌茫然之中,她很近很近地跟他在一起,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那一刻,她以她不为人知的温柔,舒缓了他几近绷断的神经。

      这女孩子已经从他的眼里,走进了他的心里,无可抗拒。她一点点地刺穿了那层密密匝匝地把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包裹住的茧,挑开了一根根无形的丝线,在他的心上,留下了永远也抹不去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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