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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十一章 如何能坚强 1 ...

  •   一

      北城医院内科急诊室的观察病房里,杨不悔输着液,眼睛望着房顶发呆。

      门吱呀一声打开,张无忌跨步进来,在她的床边坐下,“呦,怎么真这么凄惨,扛不过灭绝师太的峨嵋九阳功躺倒啦?”

      杨不悔看了看他,“才下大夜班还是刚上班?”

      “下夜班。感动吧你?我昨儿累个半死,今儿刚一下班就过来看你。”

      杨不悔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感动。”

      张无忌看了一眼她明显塌陷下去了的双颊,和带了重重的黑眼圈的,显得过分大了的眼睛,心里叹息了一声,脸上却挂上一个特夸张的笑容,故作神秘地说:“嘿,你猜我昨儿接一什么急诊?”

      “咱们这儿,什么事儿也不算新鲜吧?”杨不悔的神情显然地并不起劲。

      “这个倒真是没遇见过―――咱学校俩二百五孩子,晚上在宿舍里实在穷极无聊,拿十串羊肉串赌谁的嘴张得大,以能一口咬住的馒头数多者胜。。。。。。。”

      杨不悔皱皱眉头,“闲的吧?”

      “可不?”张无忌想起昨天那个孩子耷拉着眉毛想哭又不好意思想笑又笑不出来的倒霉样儿,一乐,“结果有一个,玩儿了命张大嘴咬第三个馒头的时候,卡巴一声儿,下巴脱了臼,得,羊肉串也没吃上,到我这儿来安下巴了。”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发现杨不悔望着天花板,仿佛所有的心思,停留在一个未知的地方。

      张无忌抓抓脑袋,想了想,手在杨不悔眼前晃了两下,

      “对了,那件事你听说过没有?那天五号手术室的无影灯居然砸了下来,当时正在进行心脏搭桥手术。。。。。。”

      杨不悔侧头看着张无忌故意眉飞色舞的脸,打断他说,“不是把胸外科主任空智砸晕了么,那天范遥讲的时候你缝皮我拉钩。”

      张无忌挥舞的手停在半空,表情有点尴尬,“噢,这样。。。。。”

      杨不悔看看张无忌抓耳挠腮的样子,心里一动。

      似乎从一懂事就认识他了,十多年来没怎么分开过。刚来汴梁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连父亲也是陌生的,身边最亲近的人,一度就是这个无忌哥哥;他对她很照顾,但是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在逗她,损她,看着她抓狂就开怀大笑。像现在这样显而易见的对她细致的体贴和关怀,她的记忆中只有过两次。

      第一次是他带着她从汉阳到汴梁的路上----那时母亲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她却完全不知道。她相信了母亲说的,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一长段时间,所以要把她送到父亲身边的谎话。----可是张无忌却知道,她就要成为一个没娘的孩子了;另一次,就是四年之后,她终于知道母亲已经在她离开不久故世,像傻瓜一样地坐在客厅的正中央,说不出一个字来;对面是父亲,以及被父亲叫来的张无忌。他们都怕盼了四年妈妈的她会伤心得发狂,想要想办法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一天,母亲说,“妈妈这回要离开好长时间”的时候,她立刻便跨下了脸不高兴了,然而在母亲一如既往带着微笑的柔声细语之下,她还是撅着嘴收拾自己的小书包,准备像任何一次母亲去邻村出诊或者在医院加班的时候一样,到张无忌家里去。但是那天母亲找出了更大的箱子,把她所有喜欢的东西,一一地放进去,然后搂着她道,“因为妈妈这次走得长一些,所以,所以让张叔叔和无忌哥哥,把你送到爸爸身边。”

      “爸爸?”她惊喜地大声喊,把方才的不高兴抛到了一边。

      “对。”母亲抚摸着她的头发,“你不是总追着我问,爸爸在哪儿么?”

      她欢呼起来,开始幻想父亲的样子,随即又问,“那你干什么不带我去找爸爸呢?”

      “妈妈有事情没做完啊。”母亲依然微笑着。

      “那你快一点。”她点点头,然后开始把存了这么久的,关于父亲的问题,一股脑地抛了出来。母亲静静地听着,偶尔回答一句,“爸爸会非常非常疼你的,一定会。”这句话,母亲说了很多遍。

      被张无忌牵着手,离开家门的那天,她还是拽着母亲的衣角哭了。一边擦眼泪一边擦鼻涕地哽咽着,不断地问,妈妈那你什么时候去找我呢?

      母亲究竟是怎么回答的,她现在已经记不起了,应该是说,“很长时间”吧?唯一记得的,是母亲捏着她的鼻子,说道,“哭得好象猪八戒了。难看死了,这样子,爸爸见着肯定不喜欢。”然后,母亲象从前每一次她不高兴地闹脾气的时候一样,蒙住她的眼睛,让她闭上眼睛,把两根手指放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说,“一,二,三。。。。。。好,三秒钟过去,可爱的小朋友会把不开心的事忘掉,再闹别扭就是鼻涕虫小气鬼!”

      以往,她会赶快睁开眼睛,特大声地抢着说,“妈妈,我要找小朋友玩去了!”以证明自己是“可爱”的。那一天,她没有说,但是却也止了哭泣,抓着母亲的手,再说了一遍,“那你一定快一点来。”

      她跟着张无忌一家走了----毕竟只是个不到六岁的孩子,恋着母亲,却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生离死别”。坐在火车上的时候,关于父亲的种种兴奋得猜测,已经开始替代了“暂时”跟母亲分别的难过。

      父亲的确是很疼她的,娇宠她的程度,甚至十倍于母亲。她纵然一直在追问母亲什么时候来,在总是听到“妈妈还是走不开”的时候,闹闹脾气,有时候也会哭鼻子,但是在父亲,张无忌他们的蒙哄中,在按时收到一封封从“妈妈工作的地方”寄来的信的同时,开始了自己在汴梁,在父亲身边的生活,接受着身周新的东西。关于母亲具体的记忆,被时间越冲越淡,她不断地跟别人说起母亲,说起汉阳,然而越来越多的,是自己最美的想象,甚至,是完美无缺的。

      知道事实的时候,她十岁。母亲的最后一封信写着,在这几年,爸爸照顾着你,你也一定相信妈妈在某一个地方,所以不会太难过,是不是?那么不悔,以后的以后,就当妈妈依然在某个地方,依然想着你,念着你,爱着你。希望你这辈子,都是个快乐的人。你要知道,失去的永远都不会是所有的,你只要够坚强,一定能够找到,值得让自己快乐地生活下去的东西,而且它们无处不在。

      她当时并不能完全明白,只是为了再也不能看见母亲伤心无比。但是生活在继续,而她,其实也已经完全习惯了没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随着一点点地长大,她时常会去翻动那些信件,母亲让张无忌交给父亲,每隔半个月寄到不同的地方,再寄给她的信。她会回忆起看信时候得快乐,而这时,去想象母亲写信得心情,思前想后的心思,那些臆造出来的,“身边的小故事”,她逐渐地体会了爱包含着怎么样的东西。她一直体味着母亲的爱长大,她清楚地知道,母亲虽然已经不在身边,但是她的爱,从来就不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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