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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十一章 如何能坚强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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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噢,这件事你一定还没有听说过。前天,两拨倒卖空见专家号的号贩子争地盘,在离碧潭医院门口200多米的地方砍起来了,得,互砍之后,正好进医院急诊去缝伤口,倒是挺有秩序的,一拨儿一边儿,一边儿进一个。这事儿还是那天谢逊过去开会回来给我们讲的,现在这号贩子啊。。。。。。”张无忌仍旧搜肠刮肚地想要找出一两件能吸引到杨不悔注意力的事情,绞尽脑汁地搜索着记忆,已经从北城医院拓展了出去。
杨不悔听到谢逊的名字,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张无忌的胳膊,“对了,那个直肠癌的孕妇,点的谢逊的手术,怎么样了?”
“哪个?”张无忌被她问得摸不着头脑,愣着问道。
“阌柔啊。”杨不悔急着道,“已经怀孕30周,还是双胞胎,结果发现中期直肠癌的那个。收在妇产科病房了,要做剖腹产手术后行直肠下段全切嘛,本来安排的在。。。。。。”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发颤地继续说道,“在青羊自杀之后那一天的手术。”
阌柔住进妇产科后,杨不悔跟她的带教老师贝锦仪一起作为她的管床大夫。她住进来的第一天,贝锦仪带着杨不悔给她做常规检查的时候,她跟她们说,“我丈夫在非洲大陆做技术工人,事情太突然,一时还没有联系上。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就跟我讲好了,我做得了自己的主。待会儿我妈妈来的时候,请你们千万别跟她说我得了癌症。”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老人家,不知道现在医学发展了,觉得得了癌症就死定了。自己又是高血压又是心脏病的,承不住事儿的。”
杨不悔当时呆住,不知道说什么好;贝锦仪轻轻咳嗽了一声,斟酌着说道,“可是,我们需要让家属明白手术的危险性。。。。。。”
阌柔轻轻地打断她,“我都明白。医院怕万一有事,纠缠不清。我全都可以签字,各种文件。我昨天也已经给我丈夫工作地方的总部发了电报,负责人说,一有车下去,就会通知他。”
“这,我们也不光是从这方面考虑。”贝锦仪为难地看着她,“你是病人,这个。。。。。。”
“自己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她低声说,“前天外科的大夫说确诊了,我这两天就翻书,问人,上网。。。。。。我知道中间会有多少危险,手术中,手术后,我,孩子。”她垂下头去,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不过既然是这样,又有什么法子。我一定会完全配合治疗的,如果手术前我先生还没能回来,所有的材料,我都自己签字。求你们不要跟我妈妈说,求求你们。”
杨不悔跟贝锦仪对望了一会儿,不敢拿主意,只好去请示了灭绝,灭绝听了,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老太太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讲了再哭哭啼啼不够添乱的;病人还挺明白的,只要文件签齐全了,就由着她吧。
杨不悔本来想,自己应该特别地关心和照顾阌柔;然而在她住进医院的第二天,就接到了青羊的传呼,自此她的全部心思全都系在了青羊身上---况且,还有她打了人,给青羊填写了假地址假联系电话的种种罪过,需要检讨。她除了替阌柔作自己责任范围的常规查体,和带她去做检查之外,并没有精力给她更多的关怀和帮助。只是手术的前一天,杨不悔抱着血压计走进病房,去给病人查血压的时候,一推门,见阌柔的脸上带着个微笑,一手拿着一套精致的婴儿衣服,轻轻地在说着什么,看见杨不悔进来了,向她招招手,问道,“这两套衣服,是我挑了好久才挑中的----当时才知道是双胞胎,特别高兴,立刻就上街去买东西,小被子,小枕头,都是一对对儿的。你看,好看不好看?”
那天青羊刚刚脱离了危险,杨不悔的心情很不错,她接过那件小衣服,看着前襟精致的小熊头,笑着说,“真好看。”看她摆弄着小衣服,一时不急着给她做检查,轻声地说道,“明天手术完了,再过不久,你就能看见你的一对宝贝了。”
“但愿会早一点。”阌柔轻声说,“但愿一切都顺利。”
杨不悔看着她,半晌才说道,“你很坚强啊。很多人,知道得了直肠癌,以后要带漏,都觉得天崩地裂的。很久都不能接受呢。”
“我是他们妈妈,得照顾他们呢。”阌柔说道,“可能没结婚时候---或者不是有着他们,倒反而更难想得通吧。其实我先生也是,他以前很贪玩的,但是娶了我,就越来越顾家了。我们在汴梁没根没底的,买房子置家都不容易。他去非洲做技术工人,还不是为了赶紧多挣点钱?让我们过得更好些。”阌柔说着,叹了口气,随即抬头看这杨不悔,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啊,我其实很害怕,觉得说几句话好一点。明天就要手术了,明天我先生也就到了,唉,明天,可能什么都好了。”
“一定会的。”杨不悔当时忍不住这么说了,虽然这种不负责任的祝福,并不应该由医生说出口。她想,明天,她一定会一直把她送进手术室,亲眼看着她渡过难关,看着她的孩子出世。
明天。
然而当天夜里,青羊用一块碎玻璃,隔开了自己的血管。当小昭惊慌失措地冲进大办公室,抓着杨不悔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出“你同学。。。。。。自杀了。”
自杀。杨不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能相信,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发生在她正拽着仪林说“帮个忙,给那个直肠癌的孕妇祷告一把。上帝保佑,母子平安。我不信这个,可是,万一呢?”的时候,发生在她真诚地为三条生命祝福的时候。她身边,一个曾经亲近无比的人,决绝地放弃了生命。
杨不悔颤抖了一下,甩甩头,继续追问张无忌道,“你知道不知道,她手术的情况呢?本来该在那一天手术的,定的是方主任亲自做剖腹产,然后接谢逊的直肠下段全切造漏,可是。。。。。。科里面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刑部,医检司都来调查,听说第二天方主任的手术,都停了。。。。。。后来,后来我一直在被问话,做检查,又生病。。。。。。你到底有没有听说谢逊做这台手术的事儿?”
张无忌抓抓头发,“出了这个事儿之后,似乎灭绝最近几天的手术都压后了。这个究竟做没做,我也不知道啊。”
杨不悔看了看几乎已经滴完的点滴瓶子,皱了皱眉,自己揭掉粘在手背上的胶布,拔掉吊针,从床上跳了下来,一阵头晕眼花,又跌坐在床上。
“喂喂,”张无忌一把扶住她,“干嘛去?”
“回科里去。”她的眼前晃着金星。
“我看你真是烧糊涂了。”张无忌急道,“既然你病了,理所当然地来请假输液休息,赶着回去干嘛,等着继续被批斗?昨天刑部又来了一批人问话,灭绝已经快被逼疯了,当时就跟刑部的人呛了起来,那拨儿人走了之后,老太太就找了个茬儿把四十多岁的副主任骂了一狗血喷头。你赶着这当口回去,还有活路儿么?”
“我回去了把材料赶紧写完了,科里可能还早一点消停下来。”她坚持道,“况且,主任说我的反省根本不够深刻,要重新检讨过。。。。。。”
“丫灭绝有病,”张无忌狠狠地说,“早该找个男人调节荷尔蒙了。你的警告处分也通告全院了,病人家属又没有闹,被打的人又不知道哪儿去了,她还要怎么着啊?现在医管科都说到此为止了没往学校送,她还没完没了了。”
杨不悔苦笑一下,“医管科的头儿托我爸给亲戚做过手术。”
张无忌点点头,“还好只要医管科不使劲揪,不往学校送,就不会记档案。科里再怎么批斗,都不过是医院这边的事儿,都是口头的。不过,”他看了她一眼,“你们科确实被这件事搅了个底朝天,手术被押后的病人也有意见,他们火儿没处泄,你这当口不躲躲风头,可不知道得听多少难听的话呢。。。。。。”
“我知道。”杨不悔打断他,“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
张无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然一拍手掌,“对了,昨天在宁波府的大宋外科研讨会应该结束了,今天去开会的人可应该回来了。嘿嘿,你再躺着楚楚可怜一会儿,没准待会儿会有人来看你呢。”张无忌扬着眉毛着看着杨不悔。
杨不悔一愣,接着没好气儿地说,“你还有没有人性啊。我都衰成这样儿了,还拿我找乐儿。”
“我太有人性了。”张无忌笑着说,“体贴入微地发现你这时需要精神的支柱。”
杨不悔脸微微一红,随即挑着眉毛有点凶恶地看着他“你还不睡觉去,攒足力气调和你那周赵两大美女之间的明争暗斗?还跟我罗嗦!”
张无忌刚要说话,门哗地一下被拉开,杨不悔心里一动,若有所盼,抬头看过去,一个瘦削然而极其挺拔的,一脸漠然的倨傲的男人站在门口。
杨不悔愣怔了一下,微微地有点失望,然后喃喃地道,“爸爸,你。。。。。。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