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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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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那一晚,周甘宁的醉酒究竟是真还是假,到底醉了几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伸出手拉他起身的那一瞬间,我似已有了清楚的心意,以至于进了房间,我们谁也没有松开牵着的手。
“我去给你泡杯茶。”
“不要。”他又把我拽回身边,“哪也别去!”
“喝杯茶,醒醒酒。”我耐心哄劝。
“不醒。”他本就是弯腰背抵着墙壁而立,说完这话,索性低下头枕在了我的肩上,像个耍赖的小孩,“就这样,让我靠会儿。”
“哪来的少女心?!”他一个巍巍大汉,人前风云叱咤,谁会想到也有这样一张娇嗔的脸。
侧过头看他,越看越好笑,吭哧吭哧地笑出声音来。
“别乱动,不舒服。”他又向我的肩窝处缩了缩,呼出的酒气直往我脖子里钻。
好端端一句醉话,却让我浮想联翩地羞红了脸。
“郁芸生,你想什么坏事儿呢?脸这么烫。”周甘宁抬起头来,眯起眼打量我。
连他都感觉到了?我真是……太不沉着稳重了。
故意将他推得远远远的,以正清白。
“我是你啊?成天满脑子都是些……”我越想要故作镇定,越是语无伦次。
“是些什么?”周甘宁饶有兴趣地笑了起来。
“什么什么!你笑什么?!”
“笑你做贼心虚啊!”
“我做过什么贼?我虚什么?啊?”
我的两颊、耳根、后脖颈、到指尖都似被火烧着了。
“这……我怎么好意思提醒?”
他说得太暧昧了,分明意有所指。
“周甘宁!!”
“干嘛?”
“你不要……言而无信!”
我使出了最狠厉的眼神,试图剜割掉那即将被他脱口而出的事实。
那明明就是,已经被默契蒸发掉了的……秘密。
“好,好,我不提。”他举指起誓,眼神中却一点诚意都没有,净是不安分的火光,“我不说,郁芸生,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我气急,接连拍打着他那三根假惺惺的起誓的手指,“我、我、我有个屁数!!”
“你看你,不但心虚,还气急败坏嘛。”他越笑越猖狂,还轻佻地掐起我怒气正盛的脸来。
“周先生,保持点礼貌的距离,可以吗?”再次试图将他的手打落。
“抱歉啊,可能不行!”那只怪手应声伸向我身后,轻松地一揽,我就踉跄地倒进了那家伙的胸前。
空气瞬越来越稀薄,我浑身紧绷,浑似缺氧。
这是我有清醒的记忆以来,与他之间距离最贴近的一次,近到他的心跳声都似在耳旁。
我有些紧张,局促,和回忆袭来的……莫名的伤感。
“郁芸生,不要掩耳盗铃。”他突然凑近我耳边,用几近嘶哑的气声对我说,“那件事,它发生过,其实很美好,却被我们自以为是的理性给掩埋掉了。”
如同惊雷过耳,我定在了原地。
九年的时光从眼前倏忽流过,我们二人各自经历了千般万种,如今却又被命运戏耍一般的,放回了原地。
今天,依然是叶皎的婚礼,依然是招待酒店的客房,依然是我和周甘宁,依然一个醉了,一个醒着……
只是互换了个状态。
当年那一场酒后的混乱,过程我醉到彻底断片了,可是结果的狼狈与尴尬景象却犹在眼前。
我仍记得自己清醒过来后,对睡眼惺忪的周甘宁说的第一句话:“不好意思啊,是我酒后失态,认错了人。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我回头就去吃药,能不能别让叶皎知道了?”
他闭眼思考了几秒钟后,似才醒过神来过来,赞同地点了点:“好,没发生过。”
然后他用了最快的速度修整完离开。
我们就这样,缄默了近十年,装作这段错乱的插曲从未来过。
装着装着,自己也都信了,再继续下去,各自大概也都忘了。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生出过新的摩擦、心动、甚至是情绪暗涌,可总是禁不起任何一点点外在力量的触碰,简直脆若蝶衣。
可这一回,这一个当下,我突然特别想再多撑一会儿,多看一眼,看看我和他之间,还有没有更多一点点的……可能性。
我问他:“为什么明知自己喝多了,还要坐在门口傻等?就不怕我一晚上都不出来?”
“一开始也怕,但后来等困了,就睡着了。”
“你!说话还真实在。”
“哈哈,是睡着了,但梦里还在惦记着有句话没对你说,不能走。”
“什么话?”
他刻意清了清嗓子,一脸肃穆的说:“芸生,老天给了我们一次修正错误的机会,我不想再错过了。我们,倒个带……重来一遍,可以么?”
“重来?从哪开始?”
“就从叶皎的婚礼吧!但这次,是我喝醉了,换你醒着……我保证,明天起床后,我绝不会后悔,更不会说出认错人那种鬼话!”
“神经病啊!骗炮是不是?!”我聚起掌力拍向了他的肺腑!
“郁芸生,还敢说你脑子里装的不是那些……坏东西?!”
我简直百口莫辩,徒剩拳脚之功了,可偏偏这时候,这个借酒撒疯的登徒子还一把将我拽回,紧紧地箍于臂中。
他侧着脸枕在我的头顶,呼出的气息缓慢而温热。
“周甘宁,你要干嘛?”
我的怒意皆在脸上,身体却未有丝毫的挣扎,唯余心跳声在兀自诚实地加着速。
“不干嘛,就是……刚好和你想到一起去了。”
“我想什么了,说说清楚哎!”
我又想来推推搡搡雄辩以证清白那套,却再次不幸遭遇截胡……
因为就在下一秒,我被一个来势汹汹的吻,给灭口了。
他一身酒气,半醉半醒,疯疯癫癫的。
可是我很清醒,我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也知道在这个看似侵略又霸道的亲吻背后,藏着一颗怎样的温柔又小心翼翼的心……
如果今晚,我没有将门打开,没有伸手拉他一把,没有握着他的手进来,这个敏感、多虑、体贴、又爱逞大方的男人,是不是又会在傻等之后,再次摊摊手无奈地走开?
不过,世间的事都经不起所谓的“如果”,有则有矣,错过就是错过。
秉持着这个精神,我那颗久久蜷着的心,竟然气血全满地苏醒了过来,再多猜想和自怨自艾都只是消耗,抵不过挺身一试。
我深深吸口气,迎着他,也迎着各自怯懦退缩过的段段曾经,大步流星走去。
我主动地踮起了脚,沉默地伸手攀上了周甘宁的肩膀,又缠绕住了他的颈脖,向他靠近,直到与他鼻吸相交,唇齿相依,甚至热烈的搜寻起与他更加贴近的距离……
周甘宁的身体明显僵住了,面对我骤来的热情和主动,他反倒迷茫了,竟至于形成了我进三他退一的反转局面。
“郁芸生,你可想好了,我不是真的……在骗炮。”
“那你就当我是!”
“是你个头!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不是说倒带重来么?我倒回去,发现那天记忆断片了,你却什么都知道,我岂不是亏得慌?!”
“你还有心思算计这些?”
“你都说了,那天……其实很美好。我也想知道知道……怎么个美好法,不行么?”
“行,但醒来可别后悔!”
“我醒着呢,醉的人是你啊。”
周甘宁垂首而笑,像个明明斗败了却意外获得了奖赏的小孩。
其实那一整晚,极尽疲累,可我们都没舍得真的睡过去。
直到天光泛白,两人仍努力睁着眼,说着无聊又缠绵的废话。
闹钟还是不屈不挠地响了,我挣扎着坐起来,又被周甘宁拽回枕边。
“我周末还有一场论坛,结束就陪你一起回去,行么?”
“别,先缓缓。秦昱然那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前车之鉴,不可谓不惨痛。
我虽不屑理会老秦的封建官僚思想,却扛不住他那只霸权主义的长手,这一回,在弄清楚事态前,不能再搭上周甘宁的前程和小命了。
“我回去参加校庆的,校友一场,人家邀请你了吗?”
我也就挑衅他玩玩,信中的校友会怎么可能放过周总这样的时代风流。
周甘宁却撇了撇嘴:“我又不是高考状元。不过你说,我要回信中,是不是好赖也能算半个杰出校友了?校史上这样写道,周甘宁同学,曾经为挽救我校一位优秀的高考女状元——郁芸生同学的……单身事业做出过巨大的贡献!”
“说到脸皮的厚度,别说校史,人类史都得给您空出两行位置来。”
“人类史有什么意思,我不稀罕的。”
“那什么史才能配得上您?”
“嗯……凑活着,弄个郁芸生个人生命史吧。”
“哈哈哈哈,也行,给您留几行?”
“几?行???你再说一遍!”
我得得瑟瑟的没笑够三秒,就被横眉立目的杰出男校友……就地正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