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卿而已》今非醉

23、安陵旧识

　　折柳握着喜柬，鲜明的大红静静地洋溢着热情的气息，这是她来凤栖头次观看婚礼，而且还是以客人的身份，因此兴头很足。
　　云弄月淡淡一瞥，“这么兴奋？”
　　“嗯，很新鲜啊！”
　　“有什么新鲜的，难道你们那边很不同吗？”
　　折柳咳了咳，语焉不详地道：“就是……很新鲜啊。”
　　云弄月笑了笑，略显疲惫地闭眼假寝。原本下午要和布商谈事情的，因为坷扎长女的好日，就调到了早上。一上午折腾下来，匆匆用过午膳，又赶场似的去赴宴，只希望待会儿不会在喜宴上打瞌睡。
　　银子上了马车就一直绷着脸，折柳奇怪他的壁花模式怎么提前启动了，过了一会儿轻声问：“银子，你身体不舒服？”
　　银子皱着眉，竟然看起来很严肃地回答她：“没有。”
　　“那你板着脸做什么？”
　　银子一听，脸板得更厉害，“难道我只有身体不舒服时才能板着脸？难道我不能在思考重要的问题吗？”
　　“你？”折柳一呆，话没从脑子里过就说出来：“你会思考问题吗？”
　　银子气结，张口便要骂，偏偏顾忌着云弄月，只得狠狠剜了她一眼。
　　一定会见到那个人的……唉，怎么少爷一点都不在意呢？

　　坷扎的府邸很快就到了，远远就看着门口挂着一排火红的灯笼，虽然才刚搬来不到一月，进出的人也不少。
　　马车一停，云弄月随即睁开眼，眼里的困倦很快消失，一丁点儿也看不出刚才还趁着路上偷得半分闲打盹。
　　他们来得较晚，大多数客人已经入座。不一会儿，就听外面锣鼓震天，新郎的轿子到了！
　　在折柳看来可以称得上是青嫩的新娘，领着同样青嫩的新郎跨过一堆盆盆，拜了堂，一声“送入洞房”，结束。
　　云弄月只是生意伙伴，故而坐得较远，也乐得清闲。不过和桌上其他客人相比，他和折柳还是有点格格不入，因此除了入座时轻慢的寒暄，很快就在热闹中形成一个安静的小角落。
　　“看得开心吗？”他侧首问道。
　　“还行，也没什么不同。”她有点失望地说。仪式也没什么新奇的，不过是男女主角换了换位置。
　　“你想有什么不同？”
　　“也没什么。”她笑了笑，两眼好奇地四处观看。很快，她就注意到，云弄月身后不远，一个女人已经看了他好长时间。虽然看不清她端的是何表情，但感觉别有深意。“公子，那个人看了您好久呢。”
　　话才说完，就被后面站着的银子踢了一脚。
　　隔着两三张桌子，正在招呼客人的一个年轻女子，短短几步距离下来，已有数人向她敬酒，对她的敬重程度也丝毫不亚于一家之主的坷扎。她身着淡蓝直裾深衣，与客人交谈时一直带着亲和的笑意，看来全神投入，眼光却总若有若无地飘向一旁。
　　云弄月一回头，正好对上女子探视的目光，微微一愣，一丝不舒服的感觉爬上心头，他皱皱眉，淡定地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折柳和银子对瞪了一会儿，再看云弄月时他还是同一个姿势，她没管银子的暗示，很随意地问：“认识的人吗？”
　　“嗯，旧识，有几年没见了。”他淡道，突然转了话题：“你觉得哪道菜不错？”
　　“呃？”她茫然，筷子游移了一会儿，“嗯……那个，桂花藕挺好的。”
　　他一眼扫过，无奈。“怎的你如此嗜甜？”
　　“好吃。”她耸肩。
　　这时银子靠近他，低声道：“她过来了。”
　　云弄月轻轻一叹，转身站起。微笑的年轻女子，残留在记忆中的青涩如今褪得一点也寻不着，眼神沉稳，眉梢飞扬，那少女时的张狂之气虽藏得很好，不经意地还是流露出年少得志的意气风发。
　　长睫微抬，那些往事皆烟消云散，他只淡淡地直视对方，双手拢在袖中，平静地开口：“林小姐，别来无恙。”
　　林小姐本想说话，却被他抢先了一步，听到那云淡风轻的一句，却如巨雷在耳边炸响。呆愣了一瞬，她很快掩去眼中的热切，下颔略扬，笑道：“自上回安陵一别眨眼便五年多了，偶尔听到你的消息，看来云公子在京城过得十分顺畅。”
　　“那是自然。”他面无表情地接下恭维，举杯时又浮现疏离的微笑。“敬你。”
　　林小姐冷冷看着他，连声说了两个“好”，一口将自己杯子里的酒饮尽。
　　桌上其他客人已经开始注意他们，在坷扎的府上和她的媳妇起口角可不是好事，他心里冷笑，面上却又露出三分温婉，“瞧，光顾着说话，林小姐冷落了其他客人，我可就对不起坷扎老板了。”
　　林小姐蹙紧眉，转身离去时丢下一句话：“云弄月，你变了。”
　　云弄月缓缓坐下，神色有片刻怔忪。短短三两句话，却比谈生意更让他疲累，有时候想想，如果那时做出的是另一种决定，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他会不会比现在轻松许多。但是没有如果，离开安陵，他从未后悔。
　　变了又如何？五年的风风雨雨，怎能不让人改变？

　　“五年了啊……”云弄月望着窗外，花园里银子在跟林总管吵架，表情热火朝天，声音却压得极低，故而他自言自语的话一出，十分清楚。
　　“什么五年？”折柳问。
　　“自我来到京城已有五年。”
　　“哦。”点头。
　　“日子过得真快。”他感慨道，又问：“你觉得呢？”
　　“还好。”她略一想，“可是想它慢一点时，它总是很快，想它快一点时，偏偏就是度日如年。”
　　他为这个可爱的答案会心一笑：“时间是一样的。”
　　“没错，看是和谁在一起咯。”她一只手在桌上划拉，指尖挑出一张信签，递到他面前。“林如信，相约云上楼。”错开对面射来的两道冷光，立刻补充道：“商谈。”
　　“……知道了。”云弄月闭了闭眼，并不很惊讶，只是觉得更累。
　　折柳一双大眼转了又转，又眯一眯，最后绷着脸假装自己十分忙碌。
　　云弄月皱眉瞥了她一眼，“你干什么？”
　　“没什么。”
　　“是不是想问问题？”他平和地问。
　　折柳诧异地转头看他，云弄月很温柔地朝她一笑，她倏地打了个冷颤。出乎意料的，她也很镇定地回答：“挺好奇的。”
　　他的笑容愈加温柔，“你觉得我会回答吗？”
　　“不会。”她摇头，“我也不会问您的。”
　　意思是说会问别人是吗？他笑容满面地咬牙想。
　　互相微笑了几秒，两人突然同时扭过头，闷声笑了一声。
　　“公子，你的微笑好可怕。”折柳委屈地说。
　　“谢了，做好你的事吧。”他挑眉，冷哼道，心道为何每个跟了他一段时间的人，最后都会跟他没大没小。银子林总管也就罢了，怎的连初时动辄一脸怯懦的她也这样……
　　半是好笑，半是好气，转念又想到那张让人想摔杯子的信签，暗暗皱眉。玉已碎，当时该在场的都在场，难不成只是他一时的任性？
　　他冷冷一笑，任性？他不介意再重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