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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协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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坷扎的心思并不难猜,她一向不是个喜欢把事情复杂化、并且相当随意的人。由于云弄月这边会胡语的人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所以折柳拐弯抹角地咨询了一下卖糯粉饼的老人,并大致得出以下结论。
当坷扎的大掌柜问坷扎意属谁家时,坷扎的答案很让云珑铺的所有人满意:夕泠城唯有王云二家有资格与之合作。
王氏百年盛名不衰,上品玉器出产量也不少,但却鲜少有极品出现,未□□于俗世。而鲜少有极品出现的原因是被养刁的玉匠们都跑去云珑铺发展了,并在云珑铺放牛式的态度下被越养越刁,其中以凤栖第一巧匠为最……是以云珑铺的规模不大,但风格层出不穷。可如果是一群管不住的玉匠那可就不满意了,她不是很了解云弄月的管理方式,要合作的话这些随心所欲惯了的玉匠就必须收敛一下。
这比云弄月预期的要好,问题不是很大,他可以和风老太太谈一谈,只要过了风老太太这一关,其他玉匠基本上不会说什么。
比他的行动更快的,是坷扎的邀请函,相约云上楼商谈。
云上楼?
云弄月微讶,那不是他自己的地方么?一般谈生意他是不会挑云上楼的,因为会给对方压迫感,没想到坷扎却指定了云上楼,是说她看中的只是云珑铺?
其实坷扎只是很单纯地随便选了个顺眼的地儿,对云弄月也是云上楼的主人这一点并不太上心。正如云弄月想的,她在乎的只是云珑铺的治玉技术,而云珑铺终究只是个尚未进入轨道的青涩玉铺,任对方其他产业开得再红火,也不干她的事。
不过她对云珑铺的兴趣,确实大过王氏,尤其是在和王老板谈过以后。
前几日家宴的一面之缘,对云弄月的印象挺深,并没有让她失望。一个男人能做到皇商的地步不易,只能感叹老天爷昏头,不该让他生为男子。
在云上楼一间僻静的厢房内,两方先是相互寒暄一番,短短的一个停顿后,酒菜陆续上来。
虽是坷扎请客,但坷扎通常只是让店家随意,所以这桌酒菜,其实和云弄月安排的没什么区别。
胡人嗜酒,即使是谈生意的时候也不能没有酒,云弄月早让人准备了淡酒。酒过三分,厢房外忽地隐隐约约飘进乐声。
坷扎一震,凝神细听,眼里一下子起了波动。“这曲子……”
云弄月瞥向门口,“云上楼每日皆有歌伎乐师登台献艺,偶尔也会有些异族曲调,坷扎老板若是爱听让人打开小窗便可看见。”
“不,不用。”坷扎笑道:“只是我很久未曾听过家乡的曲子,一时感慨罢了。”
云弄月微微一笑,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内容渐渐引向正题。坷扎很投入,身体却处在放松的状态。坷扎不着急当天就谈出结论来,若是两方合作,必然还有很多事宜需要协商。见天色不早了,便和云弄月约好三日后再谈。
坷扎前脚刚走,折柳就溜去云上楼后门,不一会儿便回来,随云弄月他们一同离去。恍惚了很久,她才带着微微失落地道:“对不起,碴儿木不能来了。”
三人一起看向她,她叹了口气,道:“听说她马上就要回乡了,所以不可以来了。”
她还有一部分事没说,情绪持续低落。
她肯定是做错了,碴儿木奶奶说她只是做小本生意的,而她们原本只是单纯的授笛和学笛、偶尔也是买家卖家的关系,她不该这么轻率的。
这样,又少了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宽袖下的手紧紧交握,耳边却传来云弄月状似不经意的问话:“折柳,你原是干什么的?”
“我?”她愣了愣,这问题她早想过,认真思索很久,喃喃:“嗯……我是做什么的……呢……”
林总管无力地翻起白眼:这人没救了!
云弄月暗叹,早知道她应是闲在家中的大小姐,但迷糊至此,也让人无语了。说是书香世家,从她的某些见解上来看也不像。
“那你家以何为生?”
“我家?”她扁着嘴,答道:“商人。”
这下轮到他们愣了,折柳就知道他们肯定没料到,本来不怎么好的心情也忍不住想笑。
“那你岂不是……”
“就知道你们不相信。”折柳笑了笑:“不过我也确实不适合。”
她不爱说话,讨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烦躁时连人都不想见,更不喜欢和人谈条件,她整个人都不应该出现在谈判桌附近。
或许,她可以是个很好的秘书。
可惜她不是。
“商人的女儿应该很小就跟着大人学习了。”云弄月指出。
“我有啊,该学的我都学了。”她还是笑着,只是嘴角却勾着涩涩的苦意。“只是我空有名头,却无实权。”
沉郁的眸子看着云弄月,所以她羡慕他,佩服他,甚至偶尔带着一点点的嫉妒。为什么她,直至离开,都没能在她的世界占有一席之位?
或许是那幽寂的黑色背后却不知在翻腾着什么,甚至有什么悄悄从里面潜了出来,云弄月竟觉得心有些心慌,同时强迫自己不要避开她的视线。
折柳也发觉她的目光好像太热烈了点,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往上看。
云弄月顿时觉得刚才紧窒的感觉消失了,吸了口气,继续道:“这么说,除去你说你不‘适合’,你该是很‘清楚’生意上的事。
“……”怎么又觉得有什么预想之外的计划在等着她?
三日后和坷扎见面的日子到了,从她的一些话中云弄月知道这事差不多是成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王老板那边让她不愉快了吧?
坷扎很高兴,将桌上淡酒一推,唤人要了一坛醉乡酒坊酿造的冰子酒——出了名的烈酒。胡人不仅不能没有酒,而且通常当她们开始放开膀子喝时,就说明她很看好你,要是有正事的话也就可以说是谈完了,可以庆祝了。
云弄月还没喝就已经开始头痛起来,不仅有些哭笑不得:她还真忘了自己是个凤栖男子,哪禁得起这喝法。
异域乐曲照旧,云弄月听着不像是北胡常见的调子,音色似乎也不怎样。一曲终了,坷扎垂着眼,嘴里轻轻哼着,尚没从中缓过来。
然后她拿起酒杯,一口喝干,目光投向云弄月身后,笑问:“呵呵,今个怎么没看到你那个小跟班?”
云弄月知道她在说折柳,道:“她有事,待会儿就来。”
“哦。”坷扎不在意地点头,随即又问:“我今天实在畅快,想见见那个吹曲儿的,不知云老板可介意?”
云弄月一顿,微笑道:“怎么会?她就要过来了,您也认识的。”
“咦?这话怎讲……”
坷扎话音刚落,门被轻轻打开,折柳轻手轻脚地滑进来。
“又没做错事,这么小心是做什么?”云弄月调侃道。
“哎?已经谈完了啊。”折柳微微诧异,随手带上门,走到云弄月身后。
坷扎看了她一会儿,问云弄月道:“你说的不会就是她?”
“正是。”云弄月懒得隐瞒,越瞒越麻烦,何况现在不比当初,坷扎的防备已经卸下,说出来也没什么。
折柳莫名其妙地看看云弄月,又看看坷扎,不明白又关她什么事了。
坷扎笑呵呵地朝她招招手,待她走近了,问:“方才那曲子是你吹的?”
折柳看了眼云弄月,道:“让坷扎老板见笑了。”
“什么见笑不见笑的,上次的总不会是你了吧?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还得兼职乐师,难道云上楼竟人手不足么?”
“哪里的话,不过兴趣罢了。至于上次的乐师,正是折柳的老师。”折柳干笑,脸蛋上浮上一层红,慢慢退回去。
“哦……”坷扎点点头,眼角浅浅的笑纹显现出来,她又倒了杯酒,递给折柳。“喝了这杯。”
折柳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浅浅透绿的液体散发着冷冷的清香,在俯身接过杯子的时候,只听见云弄月轻声问:“这酒烈,你酒量如何?”
“还行。”她同样小声地回答。有了心理准备,她至少没呛到,但冰子酒果然名副其实,即使没有特别冰过也冰冷透骨,刺激性极强。喝下去的那一瞬间,像是整个人洗了个冰水澡,一个激灵抖了抖,随即清冽的酒香慢慢恢复了麻木的口腔,脑子却像是被冷麻了。
她晃了晃脑袋,放下酒杯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小声道:“只是不知酒品怎样。”
云弄月抬头看她,她肤色总带着些病态的白,这会儿被点点红晕妖娆染上,眼神虽是清明,但天生的水灵眸子被酒香一醺,潋滟如晃动的露珠。
他怔了一怔,别过头,道:“还不谢过坷扎老板?”
折柳眨了眨,半眯着眼,抿唇笑道:“谢坷扎老板,折柳还从没喝过这么特别的酒。”
坷扎本来正惊讶地看着她,听了她的话,忽然哈哈一笑:“冰子酒虽算不上酒中最烈,但也极易醉人。你这么一口下去,还能说话,倒真是小看你了……”
折柳撇撇嘴,之后再让她喝酒她就扯东拉西地推托。好在云弄月也不待见她再喝,但坷扎兴头一起,拦都拦不住,无可避免地还是灌了几杯。
待双双离席,折柳走路已经开始摇摇晃晃。
“真是稀奇,看你那副模样,我还以为你不能喝。”银子嘻嘻笑着。
折柳靠在车壁上不说话。
“你酒量真不错,但我比较好奇你的酒品。”云弄月精神很好,托有人转移注意力的福,他没喝多少。
折柳睁开眼,幽怨地朝他一瞥,有气无力道:“再喝两杯,公子就能看到了。”
云弄月挑眉,和银子诡异地对视一眼。
这时马车开始动了,折柳突然脸色一变,抓着窗棂,坐直了身子,“公子……”
“怎么了?”
她捂住嘴,虚弱地说:“我好像晕车了……”
云弄月和银子面面相觑,他们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晕车’是什么东西。虽然折柳没吐,但能自己上车的她,下车的时候是不能不让人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