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子》药师

15、舞注

　　我从来不相信爱情。
　　如果你从小，就看见你最尊敬的人守着一具尸体微笑，而那具尸体，是属于被他亲手射死的他的爱人的，我想你也不敢再相信爱情。

　　父王是月智的王，他的王位，是从他的爱人手中夺得的。
　　父王喜欢拿着一个精制的水晶杯，盛满青色的琼浆，每每喝完一杯，他便开始跳舞——飞天翔舞。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跳这支舞？这支被诅咒的舞！

　　父王最喜欢鹤哥哥。
　　有一天，父王问我们：“在王位与权势举手可得时，你们却必须要放弃你们最爱的人，这个时候，你们会怎么做？”
　　我们的答案隐晦不明，因为我们谁都不确定父王想要的是什么答案，我们不敢明确回答。
　　只有鹤哥哥毫不在意地回答：“我当然会保护我的爱人！我才不会放弃他——既然他是我最爱的人！至于王位和权势，那本该是送给爱人的额外礼物罢了！”
　　父王很高兴，于是问：“如果不是他死就是你亡的时候呢？”
　　鹤哥哥笑道：“如果从一开始就预料到这种情况，那么我会权衡一下，再决定是做提前放弃一切追随他，还是剥夺他的一切把他禁锢在身边。”
　　父王笑道：“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
　　于是鹤哥哥正色道：“他要我死，我不会真的死；我要他亡，不亡他的性命。”
　　然后父王畅快地大笑起来，他搂着鹤哥哥：“你真不愧是他的儿子！”
　　那一刻，我们知道，鹤哥哥不是父王的儿子；那之后，我们得知，鹤哥哥被剥夺了王位继承权；那以后，鹤哥哥没了消息，不知所踪。

　　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鹤哥哥在哪里。因为我是父王最小的儿子，因为我，是居住在王宫中最后的一个王子！
　　鹤哥哥被锁在那个空旷阴森的大殿里，被父王逼着，一遍又一遍的学跳飞天翔舞。

　　我害怕极了，然后我逃出了王宫。

　　我不知道我逃了多久，我终于逃到了我喜欢的世界里。我喜欢农家，这里的人淳朴极了，他们的家庭里，和乐融融，我给了他们钱，他们便感恩戴德地收留我，对我极好极好。
　　原来，只有我住的那个王宫是阴森恐怖的，原来，外面的世界虽然太大，但是阳光，是明媚的。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出现在这里：一个是修罗，一个是翔燕。
　　修罗伯伯是暗夜神教的使者，他教导着这里的人民，他告诉大家：人应该是平等的。
　　他说话很好玩：“对吧？谁也不比谁多长一张嘴巴，一个鼻孔，大家最多有个美丑之分，为什么有的人就应该高高在上？……”
　　我们都笑，因为生活需要调剂。
　　然而调剂过后的生活，总归是有些不同了。那些年轻的大哥哥们，多了些意气飞扬，多了些激昂思想。甚至有那么几个，追随修罗伯伯。
　　我的心空空的，我想啊想，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有的父母可以那么和蔼慈祥，而我的父母却只能那么冰冷疏离。然后我也跟了修罗伯伯。

　　暗夜神教的理想有多伟大，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让，全天下的父母都一样，都可以对孩子关怀爱护；我只是想让，大家都互相关心，互相爱护，而不是相互伤害；我只是想让，大家爱别人的时候，也分给我，同样的关怀……

　　我不明白，为什么星冷有了翔洛这个拥有星冷半数兵权和太子地位的人，我们还要积极对付星冷的其他王子。但是，既然参加了暗夜神教，我就应该为了神教最崇高的理想赴汤蹈火——对巴？是这样说的吧？

　　正当我苦苦思索对策的时候，那个人，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只是为了一首歌，一首我无所顾忌尽情发泄的歌。我笑了，看着他痴迷艳羡的眼神，我得意地笑了。
　　他喜欢逗我，喜欢哄我，喜欢调戏我……
　　他不知道，这都是我喜欢的——因为他所有的心思都是为了我——所有所有的！
　　他以为他是在逗我，其实是我在逗他。
　　他说：“看呀，你怎么鼻子上面长毛？”
　　我大叫：“被你传染了被你传染了！哎呀，不要靠我那么近！你再离我那么近，说不定我马上就像一样，脑子里也长毛了！”
　　他以为他是在哄我，其实是我在哄他。
　　他说：“来，我特地为你选的，为你设计的衣服，你穿上一定好看！”
　　我怯生生地往后躲：“不嘛，以前叔叔想把我卖掉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他以为他是在调戏我，其实是我在调戏他。
　　他说：“阳光真好！呵，跟你在一起，阳光永远那么好！如果你让我亲一下的话……”
　　于是我立即亲了他一下，然后大哭：“你占我便宜……”

　　那个时候，我给了他快乐，他给了我幸福，我们的交易很合理。
　　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到了星冷的国都，直到他父王的一片耳提面命，直到翔冰冷冷的看尽事态的眼神……我才知道，我的一切，其实都是如履薄冰。
　　修罗伯伯说，人要学会把握命运，而不是被命运戏弄。所以我要做掌控者！所以那夜，我对翔燕说：“我要抱你！”
　　其实那夜，我也被他抱了。那个时候，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尤其是以后的事。

　　他越来越忙，而我也越来越不自由，我只能每天每天地帮他。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的快乐分给了他，所以，我才会越来越害怕失去他？不！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翔燕，我绝对不允许你把我的快乐也抢走！既然你想要我的快乐，那么你，就只能把自己给我了！

　　他太忙了，他怎么可以那么忙？他居然忙得嫌我烦！他居然忙得说我在捣乱！
　　有一天，他突然问：“注，你说，我适合做大王吗？”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我在捕捉空气！我是傻瓜！
　　翔燕，其实你，又何尝不是？

　　我走了，离去的路上，我遇见了鹤哥哥——鹤哥哥为何可以依旧那么快乐？
　　鹤哥哥得意洋洋地对我说：“小傻瓜，你怎么说逃跑就逃跑？你以为我被囚禁了？嗯，虽然也算是吧，不过那是绝对不同的！因为我心底是自愿的！知道吗？你老爹他答应了我一个条件，他说只要我愿意留下跟他学飞天翔舞，他就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任何事！”
　　我愕然：“你一点都不觉得苦？”
　　他笑我：“怎么会不苦？可是有些事情既然一定会发生，那么当然只能把握自己能把握的部分了，而且还要一定把握住。你开心，它是那样，你伤心，它也是那样。”
　　我略略有点明白了，我问他：“鹤哥哥，你想让他做的是什么事？”
　　鹤哥哥一脸陶醉：“等我找到我心中的仙子！再想其他的事情吧！”

　　我跟鹤哥哥不同，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什么是爱，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探究，那会很累，我只想过的快乐，我只想过的幸福一点而已。
　　这个时候，我看见了翔燕。——你不是要做大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