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然》月鹤

13、第十二章

　　等我喘着粗气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我的房间里。

　　世苏看到我醒了，淡淡一笑，“醒了？”

　　我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世苏按住我，“七娘说你在她那里睡着了，所以送你回来了。你吐了好久呢，幸好有洛苼帮你收拾。”

　　听到“七娘”两个字时，我才放松的神经又一下子紧绷起来。想到在我晕过去之前七娘给我喂的那东西，我瞪着世苏的眼睛好久，“我，有没有什么变化？”

　　“会有什么变化……”世苏笑着帮我拉上了被子，摇了摇头。

　　我踌躇着不知该不该把我经历过的事情告诉世苏，可直觉告诉我，不能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了！沈七七是个可怕的女人，我随时都有可能葬身在这里……

　　“对了，洛苼呢？”我斜靠在床沿上。

　　“他去七娘那儿了。看得出来，你们虽然是结拜的兄妹，可他对你就像亲生的哥哥一样。刚才七娘把你抱进来的时候，他着急地忙上忙下，生怕你出了什么事情。”世苏起身。

　　“是七娘把我抱进来的？”我瞪大了眼睛。

　　“是啊。她也没说你发生了什么事，就让我好好照顾你。没过多久洛苼就走了。”世苏边说边递给了我一杯茶，“我看你口渴了，来，喝杯茶吧。”

　　我点头接下了茶杯，心下一阵彷徨。

　　七娘找洛苼，莫非是想找洛苼的麻烦？昨天我发现的秘密，难道七娘不要我的命，转而去要洛苼的命了？

　　想到这儿，我再也坐不住了，翻身跳下床。

　　“耦画……你这么出去会着凉的，上次你的风寒还没大好呢。”世苏见拉不住我，就转身给我披了件衣服。

　　“好。”我略笑一下，就冲出了门。

　　洛苼，洛苼，如果真的这次因为我而害了你，我会懊丧一辈子的……你是我们叶家惟一的血脉，如果你出了事，我又怎么好跟爹和娘交代？

　　脑子里乱乱地闪过一个个画面，所有的可能的情况都全部冒了出来，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我也顾不上擦。

　　转角，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

　　“哥！”我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飞奔过去。

　　洛苼抬起头，一脸惨白地看着我，笑。笑得嘴角都快要渗出血来。

　　我拉着洛苼的手，把他全身打量了个遍。“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我问道，泪水溢满眼眶。

　　“你的脸色不也一样难看？好些了吧。”洛苼淡淡地说，揉了揉我的头发。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痴痴地愣在那里，任泪水流了满脸也不管不顾。

　　他摸了摸鼻子，“七娘……把你的事告诉我了。其实，她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身份，她说，这里不能再留你了。你再住一段日子，就和世苏走吧。”洛苼没有表情，眼神中却流出了哀伤。

　　我所想的果然是事实。我死死拉着洛苼的袖子，“那，你呢？”

　　洛苼抬头看着天，良久，才说，“你哥我，走不了了。”

　　“为什么？”我既想知道，又害怕知道，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我自己种下的祸根，只有我自己来偿还了。”洛苼带着哭腔，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以前洛苼的鸟儿死的时候，我曾笑话过他为此而哭，从此，他便不在我面前哭，包括那时我告诉他咱们家被灭了门，他也只是很淡漠。就此我就一直以为，他太坚强，或许，是脆弱到不想让别人知道。

　　“哥，你是我们叶家惟一的血脉，如果你不在了，那你对不起列祖列宗了吗？”我终于忍不住，开始把极为沉重的东西搬出来说，不知道，这样，是不是要好一点。

　　“放心，只要你哥不走，你哥就不会有事的。”洛苼又疼爱地摸了摸我的头，我能感觉他炽热的手微微颤动。我轻轻抓住了洛苼的有力的手腕。

　　“那，是不是我走了，就，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的眼神黯淡下来。

　　“怎么会……”洛苼哽咽了，放下手，捏成拳头，“小时候，娘说过，咱们兄妹俩很有缘，相信我们以后肯定还会再见的。”

　　“哥，谢谢你这么安慰我。”我咬了咬嘴唇，忽而闻到一股血腥味，淡淡的。

　　“有什么呢，叶洛芸是我叶洛苼的妹妹。”他也一样。

　　我最终是把事情告诉了世苏，当然不包括我的真实身份。

　　自那日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洛苼。小沁也没再见过影子。至于沈渊，我真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他，如果我走了，可能他和潞儿一辈子也再难有相见的机会。

　　躺在床上看白色的天花板的滋味不好受，可我也只能想出这个逃避的办法。从前还一直想求世苏带我走，可如今真的要走了，却有几分的不舍。

　　世苏倒是一直在陪着我，一如既往的笑，似乎什么事都不被他放在心里。

　　在看了天花板三天之后，我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世苏。”我轻轻唤道。

　　“怎么了？”世苏端了药过来，坐在床边上。

　　“我……不想再喝药了。”我往后缩了缩，有意避开世苏的药碗。

　　“不喝药怎么行？”世苏向我靠近了些，举着碗的样子让我想揍他。

　　“我的事，是心事。我的病，也是心病。”我放下世苏手中的碗，“心病还需心药医。你知道的。”

　　“可是你身子本来就弱……再这么耗下去，你肯定会吃不消的。心病，当然也要有身子来打基础的啊。”世苏又拿起碗，往我嘴边送。

　　我只得咽下苦得让我想哭的药，可再苦，也没有我心里苦。

　　我是不是真的以后都见不到洛苼了？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滴到世苏的手上。

　　“怎么又哭了？”世苏用袖口帮我擦眼泪，却没想到越擦越多，“这几天你都是这样，醒着就看天花板，看着看着自己就哭了，怎么劝都停不住。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我不都告诉你了吗？”我冷冷地说，眼泪却还是不停。

　　“其实这两天我也在想，你说的事。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世苏放下空空的药碗，定了定说。

　　“我知道，一切的不对劲，都是来源于我。有人看我不顺眼，我只好倒霉了。”

　　“你是说洛苼和七娘的事？我看也不至于吧，开始七娘不也待你挺好的吗？”

　　“当然。可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也不方便说。”

　　“对了你说，七娘给你吃的那包药粉到底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吐都吐了。”

　　“看样子，我总觉得是有人故意药让你去看那个秘密，然后七娘就顺理成章地出现，给你灌药。”世苏思忖了片刻道。

　　“你是说七娘？可她那么做又有什么目的呢？”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可能你自己清楚吧。”世苏突然笑了，而且笑地很开怀。

　　“你……”我轻咬了咬嘴唇，“我发现你这个人很小气啊。”

　　“小气？你那时吐了我一身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在这里说我小气……”世苏假装面露愠色。

　　“我给尹世苏尹大侠赔罪行了吧？”

　　“我也发现了，”世苏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我们根本彼此不了解。”

　　我的身体僵了僵，长久以来的一个问题也终于被挑明了。我垂下头来，“是啊，彼此根本不了解。我还要强求你带我走。”

　　“我可没答应你。”世苏顿了顿，“再说，未来妹夫的事情还要拜托给你。”

　　“我对你完全不了解……包括你妹妹。”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可我为什么那么信任你呢？”

　　“我妹妹叫尹潞妍，颜潞，只是她随便取的名字。”世苏开口说道。

　　“没骗我？”我迟疑着。

　　世苏摇了摇头。

　　“为什么这几天没见小沁来看我？”我转移了话题。

　　“不知道。我昨天找过她，看到她在和七娘争吵，似乎还挺激烈的。”

　　“吵？她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会顶撞她姑姑了……”我叹了口气，“就我还算知书达礼的。”

　　“我怎么不觉得？”

　　“你当然……你干什么？”没想到世苏把我揽入怀中，他深重的呼吸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挣扎了一下，却挣不开他有力的臂弯。

　　“抱抱你。”世苏轻轻说，“别哭，眼泪鼻涕往我衣服上掉。”

　　“我想，求你件事，行吗？”我任由他抱着，一种温暖的感觉渐渐入了心窝。

　　“说。”世苏很温柔。

　　“带我走。”短短的三个字，我却说地分外铿锵有力。

　　“好。”世苏坚定地回答道。

　　我却看见小沁满脸怒容地站在那里，那表情却与她的年龄不符。

　　“想走？没那么容易！”小沁的样子可怖而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