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然》月鹤

11、第十章

　　暑热越来越近了，我也不得不换下七娘她们准备的绣满花纹的裙子，换上薄薄的轻纱，感觉像风一样，可以慢慢吹走你心里的波澜。

　　说起来，我是最喜欢站在池塘边听蝉鸣了。看着满池塘的莲花渐渐全部开放，心头抑郁的结似乎也一点一点地打开了。闭上眼，深深吸进一口莲花的清香，张开双臂，感觉月光撒在雪腕上的冰凉，就像，母亲的爱一样。

　　“你可真会享受啊。”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世苏。

　　“你也来试试？”我挑眉问道。有点调侃。

　　“有谁像你这样啊，不愁吗？”世苏走过来，轻靠在池塘的岸上。

　　“我愁什么？”伸手把额前垂下的发丝别在耳后，整张脸便暴露在最纯净的风中了。

　　“你不是很想让我带你走吗？”

　　“对啊。”我微微点头。

　　“昨天，我去见过那个沈渊了。”世苏定了定说。

　　“怎么样？”我像他靠近了些，凑到他的脸旁。

　　“很好啊，有做我未来表妹夫的条件。”世苏转身，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弄的我只好侧脸。他的眼神，有一种舒适但又温热的火在里面，我，不敢看得太久。

　　“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我脸露喜色，等着听他要带我走的话。

　　“你这么肯定我一定会带你走？”世苏仰望着天，声音飘到我耳朵里。

　　“直觉，你一定会的。”我转身，双手叉腰，“怎么，还没做决定？”

　　“其实我……”他抿了抿嘴唇。

　　“耦画！”突然有个声音插进来，一看，是洛苼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干什么啊？”我被他拉住了手，急急往别处走去。

　　“带你见个人。”洛苼冷冷地说。

　　我们就这样把目瞪口呆的世苏晾在了那里。我心里说着再见。

　　到了地方，洛苼拨拉开围着的一大群人，慢下步子来。

　　人群中间坐着一个老头，旁边立着七娘和翠姨。

　　“师，师傅，人，我给你找来了！”洛苼拉着我走近，然后把我按在了凳子上。不住地喘息。

　　“干什么？”我偏头问他，有些生气。

　　“你看了就知道。”洛苼冲我笑笑，然后就退到了七娘的旁边。

　　“姑娘，看来我们是有缘人啊。”我这才转过头看着这个老头，看样子是个瞎子，而且，瘦骨嶙峋的，更像是一位没吃饱饭的饥民，使我不得不对他怀疑起来。

　　“嗯。”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能报一下你的生辰八字吗？”老头缓缓地说。

　　我迟迟没有答复，看着洛苼。“耦画，别人铁都大师可是从吐蕃来的，有什么就问什么吧。”

　　我把生辰细细一说，就见铁都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师父，怎么了？”旁边的一位青年问道，应该是铁都的徒弟之类的吧。

　　铁都摆摆手，“姑娘，能借一步说话吗？”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绝没有我回绝的余地。

　　“哦，好。”我含糊着点点头，一脸地不知所措。

　　“姑娘，你相信我说的话吗？”铁都定了定说。

　　“以前听爹说，如果遇到算命的什么人，就先报上生辰八字，然后让他跟你讲你经历过的对你影响最大的三件事情，如果有两件说对了，那么这个人就信得。”我淡淡地说，不露任何表情。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学会这样的姿态了。

　　铁都嘴角翘了翘，似笑非笑。“其实你一生过得挺平顺的。三年前，你哥哥离家出走，你嫂子抑郁而终。而不久前，你又遭遇了灭顶之灾，逃亡到了这里，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的哥哥。”

　　我心里一震！可还是不动声色地说，“大师果然有两下子。能，接着说吗？”

　　“姑娘本是性情中人，却不得不因为现实而改变自己。一直追求自由，但始终无法挣脱牢笼，这就是你的命运。”

　　命运？我苦笑一声，眯眼看着满屋飘飞的灰尘。但我不得不承认，他这话，没有说错。

　　“姑娘不信？那在下也没什么可奉告的了。”铁都见我久久没有回答，有点不屑。

　　“不……不是不相信，是不愿相信。”良久，我才幽幽地说。有些东西宁愿是未知的也不愿知道真相，人就是这么欺软怕硬。

　　“命运这东西，由不得你不信的。”铁都慈祥地笑了。

　　“我哥哥，也是这么说的。”我低头，搓手。

　　“刚才带你来的那个人，是你哥哥吧。”

　　“嗯。”我点点头，“……”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铁都摸索着来拉我的手，我挣扎着不想让他碰到，“让我给你摸摸。”

　　其实我紧张的，倒是世苏。怕铁都看出什么，对于世苏，我真的无能为力。也许这真的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以前听娘讲过。而我一直在逃避，即使是恳求他带我走的时候，我也回避着他带我回洛阳的情况。

　　假如有一天我们真的会以仇人的身份对峙，然后他以他什么都不知道为理由乞求我原谅，我又该怎么办？毕竟，有很多东西，我们改变不了。

　　“姑娘，记住，什么事情，你一定要跟着感觉走，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铁都缓缓地说，松开了我的手。

　　“你和他……”

　　“不！我求求你不要说了……”我的情绪失控起来，跳下凳子一步步向后退，“命运，我不想知道，不愿意知道！大师，我求求你了……”我看着大师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咒语般，让我失魂落魄。

　　终于推开了房门，我刚要撒腿跑，就迎面撞上来一个人，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铁都的徒弟。

　　我心情糟透了，略略说了声，“对不起。”

　　莲花池旁，世苏依然站在那里。

　　“为什么哭了？”看到我跑近，世苏轻声问道，像是在试探。

　　“被一个糟老头蒙了，当然伤心了，洛苼还说是什么大师呢……”我咽了咽口水，叹了口气。

　　世苏一惊，便笑了，“还没说为什么刚才叶洛苼拉你走呢。”

　　“不知道是谁，找了个看相的，结果洛苼硬要拉我去看。”我顿了顿，用袖口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看你的样子，是不是他算得不准？”世苏把手中的剑从左手扔到右手。

　　“不知道，你也知道，江湖术士，靠这些蒙钱的。……咦？这是……”我注意到了世苏手中的剑，“没见过啊。”

　　世苏把剑递给我，“别人送的，是把好剑。”

　　我把剑拿在手上细细把玩着，然后拔剑出鞘，寒光袭来，刺得我闭上了眼。

　　“这剑的剑气很重，我都没怎么敢用。”世苏的眉头紧锁。

　　我举着剑指向脖子，调笑着说，“那用这把剑自杀，是不是也很快？”

　　“应该是吧。”世苏收起剑，半开玩笑地说。

　　也许，我们怎么也想不到，今天这几句对白，竟成了别人的死谶。

　　生活可能就是这样，你越不想它来，它偏要来；你心心念念的事情，无论你怎么纠缠，都无法实现。

　　世苏一直没答应要带我走，即使我用沈渊的事情来“恐吓”他，叫他再不上心就要失去这个好妹夫了。可世苏却说，要时间越久才能考验沈渊对潞儿的真心。

　　我还能怎么说呢？

　　倒是那个铁都，这几日一直呆在这里没走，也没听说他又给别的什么人算了命。他那个徒弟整日在帮里闲逛，没见什么人拦他。

　　有几次碰见他，只是微微打个招呼，他也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只有那让人看了全身战栗的笑容停留在我的脑海里。

　　今晚夜色依然凉如水。

　　我坐在那个可以看见满天星斗的花台看星星，想那遥远的故乡旧事。

　　“很无聊？”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有点。”我对七娘略笑一下，“清闲到这样的日子我也有点过不惯。”

　　“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绣绣花，看看书，种种花，给母亲煎药，陪母亲礼佛。”我淡淡地说。

　　“那和现在的日子有什么分别呢？”七娘不解。

　　“毕竟……信仰没了，我也只是孤零零一人。”

　　“你怎么孤零零呢？你还有我，还有你哥哥。”七娘安慰道，话里有刺，但我又挑不出来。七娘就是这般厉害。

　　“哥哥？”我心里一惊，难道洛苼把真相告诉她了？

　　“洛苼都告诉我了，你们是结拜的义兄妹嘛，怪不得那天他那么紧张你。”七娘依旧笑黡如花，而我却感觉一股莫名的凉意。

　　我舒了口气，“瞒着你，真是抱歉啊。”

　　“你们有你们的苦衷。”七娘顿了顿，“看得出，你是个读书的姑娘。既然你无聊，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七娘握住了我的手，一阵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