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最远的天外》预言晴天

9、Chapter 9

　　平安夜的江南，大街小巷全是人，马路上也塞得水泄不通。我依靠多年跑大街窜小巷的经验，在各熟悉的小道上七拐八绕，尽量避开拥堵路段，半个小时不到就来到了长兴路。
　　“那边”他指着一栋法式老洋房对我说。
　　待我把车停好，他指了指旁边的洋房，“你先进去，就说是我朋友，我打个电话就进来”说完，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推门下了车。
　　我把身上的大衣裹了裹，无奈的推开门。
　　站在门口，我上下打量了下。
　　这是一栋中世纪巴洛克风格的两层小洋房，在长兴路上像这样的房子还有好几处，风格不尽相同，大多建于民国初期。以前多是外籍侨民居住，如今很少用作民居，基本改为零售商铺。
　　我面前的这一栋，除了简约的橱窗中陈设着一套极富设计感的立体几何图形雕塑，以及门头上方用白底黑字招牌写了“T&M”字样外，再找不到任何额外装饰。
　　“老板是不是怕别人知道他这里是一家店啊”我一边嘀咕一边推开白色的木质大门，头顶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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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您好”一位打扮时尚的中年女性微笑着迎了上来。等看到我一身装扮，她微微一愣，但还是礼貌的保持着笑容，“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您好，我是林世泽的朋友。”
　　“噢，您好，欢迎光临，我是这里的老板，不知道小姐有什么需要？”她一副了然的表情。
　　交谈间，我迅速环顾四周。
　　房间内部不大，但布置得很别致。屋子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套欧式白色皮沙发，两旁放了几株绿植，沙发前面是一张设计精美的方形茶几。在屋子四周，陈列着各种女装。
　　这哪儿是餐厅，明显是一家服装店。
　　“您看需要什么样的款式？”老板端了杯咖啡递给我，客气问道。
　　正有些无措时，门口再次响起“叮当”声。
　　我回过头，见林世泽走了进来。
　　“林总，您来啦？里面请”老板一见是他，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殷勤的把他让进了屋。
　　林世泽冲她微微颔首，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转身见我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说：“我不怕领着穿睡衣的人招摇过市，但是我怕你冷”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几乎让我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了。
　　没等我说什么，他用手指在空中点了点我，对老板说：“她需要买套衣服，要现在就能穿走的，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她的？”
　　“好的林总。我们店里主要是国内外一些独立设计师的作品，另外也有部分欧美高级成衣，如果现在就需要，刚好就有几套新到的，不知道小姐有没有什么中意的风格？”
　　从看清这家店是卖什么的，我已经大概猜到林世泽的意思。再听完老板的介绍，我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
　　当衣服不叫衣服，而叫“作品”，那价格肯定也不会是我所认识的价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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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总，这不太合适吧？”我有些为难的看着他。
　　他把身体靠在沙发里，随口道：“没什么不合适”
　　我原本盘算着回家换衣服，可想着刚才路上的拥堵，加上目前这种状况我若推辞，倒显得更扭捏了。不由轻叹一声，“那就谢谢林总了！”
　　最后在老板推荐下，我挑了一条黑色牛仔裤，一件高领黑色毛衣，一件红色毛呢斗篷大衣，外加一双平底黑皮鞋。在不懂服饰的我眼里，这些看起来相对没什么设计感的衣服，大约价格也会便宜些吧。
　　从试衣间出来后，林世泽只漫不经心瞟了一眼，便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递给老板。
　　在他给pos单签字时，我偷瞟了一眼，可只一眼我就后悔了。除了料子看起来好一些，版型顺眼一点，我实在想不出这身衣服什么地方值五位数。
　　当穿着这一身走出这家店时，我感觉自己手上那一大袋旧衣服扔垃圾桶都只配扔不可回收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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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车以后他用手机定位了餐厅的位置，距离现在的地方几分钟路程。
　　当我走到所谓的“餐厅”大门口，不禁有些失笑。在“体验”过刚才那家高级服装店后，我对眼前这家索性连招牌都没有的日式料理餐厅已经不再觉得意外。
　　三层楼的独栋别墅，共隔出了5个房间，每个房间只能接待一桌客人。不接散客，只接受熟客预定。
　　厨师在简单询问了一下忌口后，便当场开始烹饪。
　　近十年来，江南快速的发展，好似“栗家菜”那样环境一流、消费昂贵的高档场所，在这座国际化都市中如春笋般冒了出来，为江南满地的有钱人提供了更多的选择。同时，这些场所也成为普通百姓与富人的分水岭。
　　林世泽带我来的这家餐厅又太不一样，它的奢侈之处，正好源自它的低调。看起来，就算是在富人圈中，也依然有等级之分。而这样的餐厅，正是富有与富豪的分界线。
　　也难怪刚才他要带我去买衣服，虽然人不多，但如果我真的穿着睡衣来这里吃饭，饶是我脸皮再厚，大概也没勇气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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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他认识以来，我们所有的交集都在由他主导，例如今天这场没来由的饭局。以我跟他之间“主雇以上朋友未达”的交情，我实在想不出他大费周章约我出来的目的。
　　以前每次单独跟他吃饭，都以工作为主，可今天这种环境、这种气氛，很难再把它当作一顿普通的工作餐。
　　我们刚进屋，林世泽手机便响起来，他起身走到房间的一个角落接电话，而我就无所适从的四处张望。原本想跟厨师搭搭讪，可当我发现他是个讲日语的日本人后，彻底放弃这个念头。
　　“林总，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他打完电话回到座位上后，我开口问。
　　“如果当时在电话里面告诉你，我找你并没有什么事，你还会下楼吗？”
　　“呵呵，你怎么也是我半个老板，怎么可能会不下来呢？”
　　“如果我不是你的老板呢？”
　　“嗯——也会，我想大多数单身女性都很难拒绝帅气又有钱的男人吧”我打趣道。
　　“可我觉得你跟大多数单身女性不一样”
　　“是么？”
　　“没有单身女性会让我从应酬中抽身驱车半小时到楼下等她”他的语气听起来半似认真半似玩笑。
　　“我也没让你这样做啊？”
　　“但是你让我想这样做”他眼神清澈的望着我，嘴角依然保持着淡淡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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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意外，听到这么暧昧的话我内心竟然毫无所动。
　　相反，不禁想起刚才。
　　看他对那家店的熟悉程度，大概平时没少带女孩子去，虽然跟我没什么关系。一想到老板在得知我是他朋友时那副了然的表情，估计也把我视作他的女伴之一吧。
　　我有些烦躁，但表面上仍然佯装淡定，礼貌的冲他笑笑：“那我是不是该谢谢林总让我有这样的荣幸？更要谢谢您送的这套衣服。”
　　“这不是礼物，是上次策划案的奖励”他说。
　　“这样也有奖励？那我今后不是连买衣服的钱也可以省了？”
　　“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
　　我不是几岁大的孩子，他的言下之意我很清楚。尽管我知道，跟他之间从最开始就是一种纯粹的“主顾关系”，可我不希望他这样对我说话。
　　“林总果然是林总，出手就是大方”我说着作势拉了拉衣袖，笑道：“只是相比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更喜欢钱，林总如果想要奖励，下次不如直接折现更好”
　　许是感觉到我言语间的尖锐，又或是根本没料到我会是这样的态度，林世泽的脸色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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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顿饭虽然美味，但吃得非常辛苦。
　　我们几乎没有过多交谈。中途餐厅老板过来跟他含寒暄几句，我也只顾埋头吃东西。
　　我想，如果他不是林世泽，我大概连勉强应付完这顿饭的心思也没有。
　　桌上的红酒，我只礼貌的抿了几口，他倒是喝了不少。所以从餐厅出来时，他说送我回去，我急忙摆了摆手。
　　“现在这个点，查酒驾的还没收，还是打电话叫人来接你吧，我自己回去。”
　　路灯透过道路两旁枝桠交错的法国梧桐，在他脸上投下阴暗不明的影子。
　　“你是在生气吗？”他突然问。
　　我失笑道：“为什么要生气？第一次平安夜有烛光晚餐，还又吃又拿，什么样的人会在这种待遇下生气？”
　　“靳容与！”我讥讽的语气似乎彻底激怒了他，他连名带姓低吼一声。
　　我一反常态没有被他生气的样子吓到，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不想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中纠缠，我把车钥匙塞进他手里，冷冷说道：“时间不早了，林总早点回去吧”说完转身要走。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语气平缓的问：“你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我微微一愣，怔在原地。
　　我现在在做什么？难道不是在做我该做的么？
　　沉默半晌，我转身看着他。
　　因为酒精的关系，他双眼泛红，眉心微微皱起，眼神锐利的望着我。
　　我长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伸出手拨开他的手掌，不卑不亢地注视着他的双眼，低声说：“林总，我只是个小人物，我想什么做什么一点也不重要。反而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他手上的力道顿时松懈下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错愕，见他不再说话，我笑了笑，转身离开。
　　看起来，我们很像。
　　一样的聪明，一样的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