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最远的天外》预言晴天

7、Chapter 7

　　到火锅店时已经过了饭点，所以店里没什么客人。老板见到我们，没等招呼，就直接把我们领进上次那间包房。
　　“林总，先说好，今天我可没力气再给您当涮菜丫头了。”
　　他笑笑没说话，看起来心情好像不错。
　　等看到服务员端上来的菜，我的瞌睡顿时跑了一大半的。
　　刚进来时他主动接过菜单就开始点，灵魂忘在家的我也没有能力完成点菜这么大的工程，便由他去。
　　结果，八个人的大圆桌，被各种菜盘摆得没有一点空隙。
　　“这都是……点什么了？”看看眼前一大桌子菜，我直愣愣望着他。
　　“我不知道上次你都点了什么，就全点了。”
　　“全……”
　　他也不说什么，端起一盘菜就要整盘往里倒。
　　“诶！干嘛？”我慌忙站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
　　“你上次不是这样吃的？”
　　“上次我那是嫌麻烦。再说，这么多菜全倒进去，你猜这祸能不能装得下？”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接过他手里的盘子。
　　“喜欢吃什么涮什么，一定要煮熟，ok？”
　　他抿着嘴，笑着点点头。

　　●═══════════

　　几片大肥牛下肚，感觉身体有了些热量，头脑似乎也清醒了些。
　　我用漏勺把锅里的虾捞了几个放进盘子里。
　　“林总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啊”我抓起只虾一边剥一边说。
　　“嗯，处理了一件比较棘手的公事”
　　“难怪看起来不大一样”
　　“好的不一样，还是坏的不一样？”
　　他的问题有点怪，“高兴当然是好事，快乐就是你想笑就笑，想说就说。应该没人会觉得这样不好吧？”
　　“或许吧。”
　　“不是或许，是肯定。”
　　“难道你就没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从医学角度上来说，只有一些特殊疾病，才会出现身不由己的情况。如果不属于这类疾病，依然觉得身不由己，那是不是有可能其实是因为你所以为的快乐，并不是你想要的快乐，所以你才会甘愿受制于其它呢？就拿我来说，我想恋爱、想逛街、想旅行，但是因为我要赚钱，所以我身不由己不能去。但是，我不能因为不能恋爱、逛街、旅行就认为我不快乐，而是相比较下，眼前能拥有房子更让我快乐。各种快乐的重量其实没分别，它的重量都来自人心”说完，我把盘子里面剥好的虾摆到他面前。
　　林世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他这个表情我知道，大概又是我说中他的某些小心思。见原本融洽的气氛可能又要急转直下，我急忙把刚给他拨好的虾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来来来，吃虾！孟子说：食色性也；我爸说，这人活着，就为了一口吃得。所以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如果一顿不行就天天吃。总有一天吃着吃着就不记得之前在想什么了。”
　　“呵呵”这次他是真的笑出了声音，我透过水蒸气也能看见直达他眼底的笑意。
　　这笑就像一根丝竹，轻轻挑动了我内心某根柔软的弦。

　　●═══════════

　　“我舍不得”回家的路上，认真开车他突然开口道。
　　起初我还以为他带着蓝牙耳机在跟人打电话呢，在看见前面的红绿灯后，突然想起那天车开到这里，跟他说起的“舍不得与不舍得”。
　　原来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沉默而不语，他也静静开车不说话。
　　过了良晌。
　　“我们生活在一个水涨船高、欲望难填的世界，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隐藏着自己刻意追求、无法背离、自我强迫的偏执人格。所以当有负将满心爱意赠予我们的人时，自己会倍感罪孽深重。但这并不代表，决定爱一个人或决定不爱一个人，就是错。林总，明天我们会出一期年末盘点周刊，主题是关于‘自己’，这是其中一篇稿件的话，我突然想跟你分享一下。”
　　我的话音刚落，他突然一打方向盘把车开到路边，停好车后猛地推开门走下去，在车旁掏出烟点上一根。
　　我很诧异他这巨大的反应，更加诧异他竟然总被我的话所触动。
　　我有些自责，也可能是心疼，心疼他想爱而不能爱的遭遇。
　　就像我自己。
　　我坐在车上，隔着玻璃望着他，望着烟雾在他头顶袅袅上升，再望着它们被风吹散。之后他的身影渐渐模糊，再接着，我好像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好像听到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跟着闻到混杂着淡淡木质香的烟草味。这个味道让我想起林世泽，我猛地睁开眼，四周看了看，我果然是在车上睡着了。
　　“你醒了？”
　　“不好意思，我刚才睡着了。”
　　“是我不好意思，这么累还让你跑一趟，送你回去。” 他看起来十分疲惫，但情绪明显已经平静下来。

　　●═══════════

　　“靳容与”车子在我家楼下停稳后，我拉开车门正准备下车，林世泽突然在身后叫住我。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对不起，今晚……吓着你了”
　　“没关系”我礼貌的冲他笑了笑，“路上小心开车，再见”我关上车门，站在路边冲他摆摆手。
　　他的车子走远后，我拖着沉重□□回到家。
　　之前温暖的被子早已变得冰冷没有一丝温度，我连衣服也没脱就直接钻了进去。
　　身上除了火锅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木质香以及日渐熟悉的烟草味。闭上眼，眼前全是林世泽刚才站在车外抽烟的画面。
　　认识他这些日子，从未见他的情绪这样失控迸发。
　　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跟他是两个不同维度上的人，例如金钱、地位、家世；但有时候，我又感觉他跟我并没有什么不同，例如内心、情感。
　　我们普通人需要背负沉重的生活，而像他这样的人，肩上所承担的东西，未必就有多轻。

　　●═══════════

　　接下来的半个月没再见到林世泽。
　　我依然每隔一两天就要与魏捷进行沟通，每周至少要去Linsec一次，但就算到了林世泽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也只能看到紧闭的红木大门。
　　他应该是很忙吧。
　　转眼到了十二月底，报社这边更忙碌了些，因为大家不仅上班，还要张罗年会节目。
　　明天就是圣诞节，高思勤特别仁义的安排下午全部门“偷偷”休息，这也是他每次收买人心都能成功的手段——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施予甜头，换取大家日后对他的言听计从。
　　“亲爱的，今晚怎么安排？”
　　“去趟Linsec，然后买点菜，跟着回家做饭吃饭睡觉。”
　　“要不要再给你卖笼鸟？”他对我老干部似的生活十分鄙视，“跟哥去Pub喝两杯”
　　“我谢谢你！最近太缺觉了，得补补，圣诞快乐！”说完拎着包走出办公室，头也不回的冲他挥了挥手。
　　身后的高思勤不依不饶的提高嗓门对我喊着：“靳容与，时间就是青春。”

　　●═══════════

　　到Linsec时，刚好中午。
　　电梯停在21楼，门刚打开，便看见站在前面的林世泽。
　　我侧身从他身边走过，他专心致志的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全然没有注意道我。
　　在他另外一只插在裤兜里的手臂上，挽着一个高挑的女人。粉红色的高腰小外套，正好露出纤细的腰肢，做旧的浅色牛仔裤下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漆黑的直发自然的搭在肩上。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我总觉得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这个女人突然开口：“Jeffrey，电梯来了。”
　　“嗯”林世泽只是轻哼一声，头也没抬的走进电梯。
　　“靳小姐，你来啦？圣诞快乐！”刚抱着一叠文件从影印室出来的夏秘书看见我，笑着跟我打招呼。
　　“圣诞快乐！”我也冲她笑笑迎了上去。

　　●═══════════

　　“刚才那个是林总女朋友？”见周围没人，我忍不住八卦起来。
　　“是吧，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最近来得比较勤。”
　　“我总觉得她特别眼熟。”
　　“小明星，不过是4、5线那种。”
　　“啊！对！我就说我在哪儿见过”经小夏这么一提醒，我突然想起来有次跟高思勤去夜店，她过来打过招呼。高思勤那时候还跟她开玩笑，说她要是再努力努力就能当上三线明星了。
　　“靳小姐认识？”
　　“不认识，只见过一次面。”
　　“哦”
　　“聊什么呢？”魏捷迎面走了过来。
　　“魏总，靳小姐，我先去做事了”小夏见是他，急忙抱着文件快步走开。
　　“聊林总八卦呢……”我神秘兮兮的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魏捷笑了笑，把我迎进他办公室。
　　“林总能有什么八卦？”
　　“刚在电梯口遇到他跟他女朋友”
　　“哦，那个呀，你很关心林总私生活？”
　　“你干嘛说得好像你不关心一样？”
　　“林总不太喜欢别人聊他的私事，尤其是在公司里。”
　　“呃”我不禁吐了吐舌头“下次我会注意了”
　　魏捷没有再多说，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文件袋递给我，“这里面有几篇报道，过完圣诞节要发，有些需要修改的地方，林总做了批示。”
　　我接过文件袋：“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请。”
　　“这么客气？今天不用陪男朋友吗？”
　　“魏先生，你是想试探我有没有男朋友呢？还是你那善于观察的技能被洗掉了？”
　　他笑笑：“你跟高思勤一样，一张嘴太能说了，你们做记者的我一个都说不过”

　　●═══════════

　　中午跟魏捷吃完饭，我到家附近的超市买了点蔬菜和泡面。回到家，看着被我丢在桌上的文件袋……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先睡一觉再起来做事。
　　“他自己谈恋爱，就要我加班……”一想到林世泽，心里就各种不痛快。
　　因为我很明显感觉出来，并不是时间不凑巧所以我们才会半个月遇不上，我觉得他根本就是刻意不见我。
　　上次说的话竟然让他这么抵触，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迁怒到我的工作上，故意找我的茬？然后再一脚我把踢开？
　　想到这里，急忙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来。
　　打开文件袋取出里面的文件，密密麻麻的白字黑字上有的地方被人用红笔圈起来在旁边作了注解，是林世泽的字。
　　我第一次见到他写的字时，十分意外，因为没想到这个喝洋墨水的男人汉字写得竟然比我还要好看，端庄、遒劲。
　　小时候爸爸告诉我，从一个人的字能看出一个人的修养、素质和性格。
　　我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手中的文件“所以，他的人应该也是挺好……”
　　“……个屁！”我一把把手里的文件拍在桌上，因为我发现他在这页画了密密麻麻几十个圈，还在旁边标注着“标点请用半角”后面还跟着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是不是盐嗑多了闲得呀！！这文件又不是我打的！”联想到中午他那张脸，我没来由火气上涌，一脚踹出去，结果正好大拇指踢到桌脚上，顿时痛得我眼泪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