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最远的天外》预言晴天

6、Chapter 6

　　说是谈事，但实际上林世泽吃饭时根本不怎么爱说话，我试着问了几句，他都只是简单应一声。最后只能放弃，耐着性子伺候老板用膳。
　　等他吃饱放下筷子时，我也懒得再装模作样慢慢涮，索性把菜一股脑全倒进锅里。
　　他擦擦手探进裤套兜里，突然顿了顿，又把手抽了出来。
　　我正夹起块土豆，见他这个的举动，对他说：“抽吧”说完把土豆一口塞进嘴里。
　　“以前我爸也是‘饭后一支烟’，他抽烟可凶了，尤其是看球赛的时候，家里就跟闹妖怪似得，云山雾罩。”说着从锅里捞了个鱼丸。“工作以后呢，我同事抽烟，就是高思勤。他一坐在电脑前面，就必须抽烟，不管是写稿子还是打游戏，我跟他一个办公室那会儿从早熏到晚。所以我早习惯二手烟了”说完又从锅里捞了块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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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样我还练就了一种技能，只闻烟雾，就能分清是红双喜还是三五，因为我爸抽红双喜，高思勤抽三五。”
　　“没提醒他们少抽一些？”似乎抽烟的话题他还有点兴趣，竟然发问了。
　　“我父亲过世十几年了”我对着刚夹的一块肉吹了吹，然后塞进嘴。
　　“不好意思”
　　“不要紧”我喝了口可乐，笑着摆摆手。
　　“这么晚叫你出来，会不会让家人担心？”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问道。
　　我把锅里烫好的肉一股脑捞进碗里，“我一个人住，我妈跟我姥姥住”想想又补充道：“我妈妈身体不好，我平时工作又忙没办法照顾。所以她就先搬到乡下我姥姥家，两个人也能一起做个伴。”
　　我盯着自己的碗，犹豫一下，还是放下手里的筷子，拿纸擦了擦嘴，无比认真的抬头看着他。
　　“其实我本来对这次林总您给的机会有些犹豫。大概是因为太难得，有些不真切，我一直觉得好运气这种东西是不会被我碰上的。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尽早存够一笔钱，在江南买套新房，这样才能尽快把妈妈和姥姥都接来。而您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诱惑我了”林世泽脑袋微斜，两手抱在胸前，很认真的聆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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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这些话与林世泽是否雇我并没有任何直接关联，他也根本没有知道的必要，只是我想说出来。
　　在他面前我一直想要隐藏一部分自己，会害怕他见到那一部分的我。正因为这样的念头，我之前才会有一些可笑的举动，可我发现，有这样的念头才是真正可笑的事。
　　所以，与其被自尊驱使，我不如主动说出那些原本“难以启齿”的东西。
　　见我们之间再次陷入沉默，我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林总。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您，我值得您信任。”
　　“明白，我很欣赏你的坦白”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我不禁松了口气，把面前的碗筷整理了一下对他说：“林总，那份稿件？”
　　他也没多言，把放在手边的文件夹递给我。
　　我翻开看了下，林世泽的回答跟问题差不多，很官方。
　　唯独最后有关个人介绍的部分，除了林世泽的简单履历外，关于家庭的部分，只字未提。
　　文件夹另一边附了一份Linsec集团公关部下周要发送给媒体的通稿，里面关于林世泽的部分同样没有任何跟家庭相关的内容。
　　所以，在他以Linsec高层名义接受的个人专访中，会对“林汝骥的儿子”这个身份避而不答？这样的状况，不免让我对背后的原因产生浓烈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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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个职业记者，对我的好奇林世泽不可能看不出，但他不说，我也很有分寸的没有问。
　　“这几天你需要协助魏捷策划好明年一季度的媒体报道选题，具体内容跟他沟通”说着稍作停顿，“我期望的预期目标完成时，就是你心愿达成日”
　　如我所料，林世泽是个说话绝不拐弯抹角的人，大概这也跟他的地位相关。
　　人如果到了一定位置，就不再只是单纯的被选择，而会拥有更多主动选择的机会，林世泽属于主动那一方，而我只能是被选择的那一位。
　　我不是扭捏的人，我与林世泽属于一个予取一个予求的主顾关系，这种简单直白的交易方式符合我一贯风格。我相信以自己的工作能力，再加上有魏捷的帮助，这份工作难度不会太大。我自觉很满意，尽管内心似乎并不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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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火锅店，已是凌晨。
　　从热热乎乎房间倏地钻进寒夜冷冽的街头，夜风吹得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见他停在门口的车车灯闪了闪，我快步上前拉开副驾门钻进车里再随手关上车门。
　　等完成一连串动作，才发现林世泽正站在我车门旁，见我不解的看着他也没说什么，绕过车头走向驾驶室。
　　他刚才是想替我开车门？我不禁为自己女汉子的豪迈感到有些汗颜。
　　他的外套拿在手里，贴身的黑色高领线衫下隐隐可见凹凸有致的肌肉线条。
　　不得不说，他的样貌与身材完全够条件成为大批单身或不单身女性眼中的猎物。但这不算什么，最要命就是他还有钱。
　　当这两种条件同时被一个人所满足时，很难想象对他趋之若鹜的队伍得多庞大。
　　而在经过这一晚坦诚相待后，我认为自己也没必要在他面前像之前那样拘谨。
　　当我整个人精神状态松弛下来，素来直爽的性格自然也就坦露无疑。不然我肯定不会在他坐好以后冒出一句：“林总您有没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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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问这个？”他对我突兀的提出一些私人问题似乎并不反感，只是反问我。
　　“职业习惯？对任何事物都保持好奇探究的态度是记者的本能。”
　　“我的个人生活为什么值得你好奇？”
　　“因为您是林世泽”我答。
　　他平视前方，似在思考怎么回答。
　　“如果是女朋友的话，有过。”
　　这真是句令人玩味的话，在美国念书的他看来对汉字的把握一点不差。
　　“什么你没有？”
　　“爱的人？”他似在回答，又似在发问。
　　这个话题虽然由我起的头，但真的没想过他会愿意展开，并且聊得这么深入，这不免让我有些小小的兴奋。
　　我笑了笑，好整以暇地说：“如果您有女友，却没有爱人，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因为舍不得，一种是不舍得。您是哪种？”
　　“有区别吗？”
　　“其实差不多，不过舍不得，是‘舍’在前，通常是事态先出现，之后再有情感取舍。例如，你知道自己不能爱一个人，所以当感情出现时你舍不得。而不舍得，是‘不’在前，往往是感情已经出现，再发生需要做出情感取舍的事。例如，你已经爱上了一个人，但是你们不能在一起，于是你不舍得。”
　　也不知是没明白这么复杂的逻辑关系，还是太明白，林世泽在我脸上投下深深一瞥后，没再说话。
　　把我送到家门口时，留下一句：“魏捷会跟你联系，再见”便驱车而去。
　　对林世泽的少言寡语早已司空见惯，但想到刚才急转直下的状况，我轻叹口气：“大概无意中戳了人家某个秘密按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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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便接到魏捷的电话。
　　在收到他发来的初步构思后，我用两天时间整理出接下来一个季度的选题策划。
　　紧跟着连续两天都是白天上班，晚上到Linsec讨论策划，回到家开夜车赶策划书。
　　直到林世泽离开的第五天，案子终于基本完成，只等他回来通过便可以按照这个执行了。
　　周一，因为年末要出特刊，我整个白天都呆在报社看稿子、改稿子。下午五点不到，趁暂时闲下来的功夫，我好像游魂一样飘到茶水间泡了杯咖啡。
　　准备飘回办公室时，在走廊上被高思勤一把拦住。
　　“妖怪，你往哪儿跑？”
　　“躲开……我的电量只够说一百个字了”说完就要绕开他，打算回办公室眯一下。
　　他挡住我，不由分说从我手里接过杯子，跟着又把包挂在我脖子上，然后拽着我往电梯方向走。
　　电梯门打开时一把给我塞了进去。“我叫了专车在楼下等你。版子已经基本出来了，就剩下标题，今天我来签版，你赶紧回你的妖怪洞，别出来吓人了。”他噼里啪啦交待完，电梯门也合上了。
　　本来还想跟他说点什么，可实在是累得没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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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几天的头脑风暴，烧光了我的能量，一进门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彻底昏死。
　　也不知睡了多久，手机突然响起来，我闭着眼睛伸进裤兜掏出电话摆在耳边。气若游丝的“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没声音，我又提高一丝丝音量：“喂……说话……”
　　“你不舒服？”是林世泽的声音。
　　“没，我刚睡着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
　　我强撑着翻了个身，“没事，现在已经醒了。”
　　“晚饭吃了吗？”
　　“还没”
　　“那就吃了再睡吧。我刚下飞机，现在从机场出来，大约还有十分钟到你家楼下，你把策划案带上给我。”
　　“哦”
　　挂掉电话我迷迷糊糊坐起身，睁开眼睛拿起手机看了看，拼命回忆着刚才的电话内容。
　　虽然知道是林世泽，但内心毫无波澜，就像个入定的师太。因为过去三天我才睡了不到十个小时，如果不是有一个仁慈博爱的心，我怎么可能现在离开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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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楼下时，那辆黑色保时捷已经停在路边。
　　身材修长的他着一身烟灰色西服，倚着副驾驶车门抽着烟，看起来很疲倦。
　　他抬头看见我，竟难得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
　　我走过去把策划案递给他“林总，魏捷转发给我的邮件里面所有您批注过的地方我都改了。”
　　他没有打开，随手把文件袋扔进车内。
　　“很困？那要不要回去睡觉？”许是听出我有气无力的声音，他问道。
　　我搓了搓脸强打起精神，“林总，猪八戒是您丢猪圈里面的吧？我刚把自己的躯体从床上拉起来飘下六楼，准备吃了饭再睡。现在您又让我回去，不带这么玩儿得啊。”
　　听我这么说，他笑笑没说话，给我拉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