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最远的天外》预言晴天

19、Chapter 19

　　这顿饭一直吃到深夜，对方有两位几乎是被架出酒楼的，而我跟高思勤也到了酒量的零界点。
　　把他们一行人送上车后，酒精的作用加上吸了一晚上的二手烟，我只觉头晕目眩，就地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高思勤对着夜色中离去的车尾灯挥了挥手，也歪歪扭扭走到我身旁坐下，掏出支烟点上，吧嗒吧嗒吸了几口。
　　“小靳同志，革命不易啊！”
　　“是啊，你说怎么没有一份不让人为难的工作呢？”
　　他伸直一双大长腿，双手撑着身后，仰头看着天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呗！”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需要钱？”
　　“为什么不呢？林世泽够有钱了吧，不也照样忙里忙外。”
　　“他不一样。”
　　高思勤咂了咂嘴，“怎么就不一样了？他追求的是权力，还是巅峰上的权力，这东西比财富更难。”
　　“林汝骥的位置？”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被撵到江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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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林世泽的确亲口说过，他是因为林世瀚的缘故才到江南来，但我下意识还是想为他辩解，“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撵来的？也许他根本就不想争什么，也许就是别人忌惮他呢。”
　　“来来，你听我来给你分析分析。这首先嘛，林汝骥今年已经快60了对吧？未来的接班人肯定是要带在身边才对。其次，江南属于Linsec在华东地区的主战场，对整个集团公司都极为重要，固然容易做出成绩，但是把一个对当地情况完全不了解的林世泽放过来你认为会是单纯的磨练吗？所以，肯定是林世泽对太子爷存在威胁性才会被丢到江南来。如果做不出成绩，证明他不是那块料；如果做出成绩，但长期远离政治中心，董事会的人也最多不过羡叹他们林家的基因强大而已。至于林世泽想不想争，你对他了解比我深，你看他上任以来什么行为像不想争？”
　　“你这只是揣测。”
　　“当然不是。”他嘿嘿一笑，“我哥们儿这不是在他身边嘛，之前吃饭聊过一回。”
　　“好，就算这都是事实，就算他是被撵过来的，那又怎么样？他也许有这个能力呢？又或许，就是因为知道他有这个能力，所以林世瀚才会忌惮他，才会把他弄走也是有可能的吧。”
　　“他到底有没有能力、最后能不能翻盘，这是他对手的事儿，又不归咱们操心。我是想说，他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活得不容易。唯一的不同就是不在一个量级，他只会比我们更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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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高思勤的话，我想到林世泽眼神中那抹戒备，想到他身上的烟酒味，想到他空荡荡冷冰冰的公寓，想到他满脸的疲惫。满满都是心疼，不禁幽幽道，“我相信他肯定行。”
　　“我要是你，我就会希望他不行。”他说着，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这从古自今为了权力，多少人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还？哦，什么也不做，在家里呆着，完了就有八抬大轿敲锣打鼓给舒舒服服迎上王座？溥仪是这待遇，结果如何？”
　　“你拍大戏呐？”
　　“拍大戏？靳容与，Linsec的总资产单位是千亿，千亿人民币。这种财富背后的权力意味着什么？当这样的机会就摆在你唾手可得的地方，作为男人你会愿意为此付出什么去换取？我告诉你，大概除了命，没什么不可以。什么自由，什么女人，都不过是他们人生某一阶段的调味品，不值得费力去争取，因为坐上那个位置以后，这些东西会自动出现。所以，如果我是你，会希望他真是能力不足。以他的身份，就算得不到Linsec，也照样一辈子锦衣玉食。安安心心留在江南，做个潇洒王爷，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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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觉得两个平凡人，坐在马路边讨论着距离咱们十万八千里的问题，实在有些可笑。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踢踢他，“喂！咱们现在怎么办？”
　　他也看出我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瞧瞧手腕上的表，“等人来接吧，应该快到了。”
　　“你叫了代驾？”
　　话音刚落，静谧的街道上突然响起发动机的轰鸣声，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快速驶来，最后一脚刹车停在马路正对面，扬起一阵灰尘。
　　“魏捷来了。”他说着从地上爬起来，见我一脸茫然，拍了拍我的头，“走吧，林世泽让他来的。”说完径直朝马路对面走去。
　　前一晚喝太多，第二天早上醒来只觉得头都要爆炸了。因为是周六，就索性在家睡了一天。林世泽一整天也没有来电话，大概是在忙吧。
　　高思勤说得对，林世泽的路，不容易。
　　曾几何时，我是知道这些的，但最终还是在强烈的情感面前选择妥协。不是说只在当下么？我们会有“当下”么？我在心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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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我回了老家。
　　这是个典型的江南水乡古镇，世界上里程最长、工程最大的古代运河依镇而过，孕育了无数文人骚客。镇上的房屋多枕水而建，木质建筑、青石板路加上数不清的大小桥。使小镇名声大噪，成为江南一带，乃至全国有名的旅游景点。
　　姥姥家就在小镇中心。
　　晚上吃了饭，妈妈觉得有点不舒服，就早早上床睡觉了。我陪姥姥坐在客厅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囡囡，最近工作累不累呀？”姥姥把一个剥好橘子递给我，问道。
　　我接过橘子掰了一瓣放进嘴里，“不累，我现在大小也是个领导了嘛。”
　　“你也不小了，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这是每次回来都绕不开的话题。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林世泽。
　　我冲姥姥笑了笑，“我先接个电话。”然后拿着手机走到外面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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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疲倦。
　　“还顺利么？”
　　“嗯，都解决了。抱歉，昨天事情太多，没给你打电话。”
　　“不要紧，事情解决就好。”
　　“你现在过来吗？我想你了。”
　　“我没在江南，在我姥姥家呢。”
　　“怎么回去了？明天不用上班吗？”
　　“请了假，来接妈妈回去做复检。”
　　“伯母是什么病？”
　　“风湿性关节炎，老毛病了。”
　　他沉默了一会，“容与，不好意思，明天一早我还有个会议，不能陪你去了。”
　　我急忙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忙你的要紧，只是复查身体而已，我一个人就够了。”
　　“嗯，医院呢？订好了吗？需不需要我安排一下？”
　　“不用了，有专门看妈妈的医生，我们明天早上直接过去挂号就行。”
　　“那好吧，如果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嗯，好。”
　　“那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我特意今晚赶回来，还以为能见到你呢。”
　　第一次听他这么孩子气的说话，我不禁失笑道：“你就这么喜欢我么？”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自己喜欢性感妩媚的女人。”
　　“就是说我不性感不妩媚喽？”
　　他轻笑出声，“但是你很迷人。”他磁性的嗓音略带沙哑，听得我有些恍惚。
　　这个电话一直打到我手机提示电量告急才挂断。
　　春天夜幕下的小镇游客已经散去，静谧安宁。我踱到河边，找了个石墩坐下。水面上不时漾起一圈圈涟漪，就像每次林世泽毫不吝啬表达感情的举止，总是在我心里搅起一阵阵悸动。
　　尽管我更想跟他手拉手逛大街，看电影；跟对方的朋友打成一片，一起吃饭、唱k，周末到郊野公园骑脚踏车。就像每一对普通的恋人那样。
　　但这大约就是我们的“当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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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和妈妈从家里出发，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回到江南。
　　医院里仍旧人头攒动，几项简单的检查，一直耗到中午才做完。
　　“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容易疲倦头晕，偶尔还会觉得气喘心悸。”妈妈答。我几乎每天打电话回家，可是妈妈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
　　这些年我们每次都是看同一位，与以往不同，他今天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我隐隐有些不安，急忙问道：“李医生，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目前心电图看上去不是很好，下午再做两个检查才能确定。”
　　“有可能是什么原因？”
　　“就我的经验看，风湿性心脏病可能性比较大吧，毕竟这多年风湿热，又上了年纪。不过你们也不用急，凡事等下午检查完了再说吧。”
　　听他说出“风湿性心脏病”几个字，我心里就猛地一沉。过去几年医生没少提起，妈妈常年风湿病，最怕就是转为风心病，心里不禁一阵烦躁。
　　大概看出我的情绪不好，妈妈笑着在我背上轻轻拍了一把，“好啦！医生只是怀疑而已，你也别太担心了，等下午咱们来做了检查再说。”
　　见她反过来安慰我，更觉心里不是滋味。
　　忍不住抱怨起来，“你说你也不早点告诉我，就怕我担心怕耽误我工作，那现在呢？我一再说，有任何不舒服就马上要告诉我，镇上没有大医院，咱们需要到来江南检查，不能耽误……”妈妈就像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走在前面。记忆中她挺拔的背脊已经因为多年病痛折磨变得佝偻。我不觉鼻子一阵发酸，打住还要说的话，快步上去搂着她的肩，“对不起妈，我语气重了些，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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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囡，妈一把年纪了，这么多年熬过来也算赚了。”
　　“瞎说什么呐？你就踏踏实实好好的，咱们有病治病。我告诉你，首付款可能明年就够了。到时候你跟姥姥都到江南来，以后复诊方便，你们有什么不舒服也随时能去医院了。”
　　“报社的工资现在这么高了？”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咱们各司其职，我负责赚钱，你负责保养，你要想我安心，以后可要听我的话了。”
　　“妈不是操心你工作，是怕你一心扑在工作上把自己的事情耽搁了，你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每天就是工作，也不去谈个恋爱，以后我跟你姥不在了，你怎么办？”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你再说这种话，我真要不高兴了。我的个人问题我自己有打算，反正肯定不能孤独到老可以吧？”
　　“昨晚我看见你神神秘秘在外面打电话，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妈妈探询的目光满是期待，我不禁有些犹豫，“没有，不过是有个聊得来的目标，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就没告诉你们。”
　　“真的？！”听我这么说，她眼神顿时大放光芒，似乎完全忘记我们才刚走出医院大门，“那要不要妈妈帮你参谋参谋？正好我也来了，约小伙一起吃顿饭，我来给你把把关。”
　　“什么就吃饭，我跟他才认识几个月。要让他看见你这么急着嫁女儿，还不得立马吓跑了？”
　　“可是……”妈妈还想说什么，我急忙打断她的话。
　　“没什么可是，现在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是下午好好做检查，无论什么结果，都积极治疗，保养身体，等你好了我肯定给你带个男朋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