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重生）》百醉疏狂

99、第099章、拜望

　　玉姚没再为难樱娘，卫元膺自然也不再去寻国公爷卫冉切磋。
　　这天卫元膺说要带樱娘出门，两人收拾停当，只去卫老太太那儿说了一声，便肆无忌惮的出了府门。
　　樱娘开玩笑的对卫元膺道：“以前听书上说‘一入侯门深似海’，现如今才知道还真是庭院深深，要不是你，我怕再也出不来了。”
　　卫元膺问她：“卫府的日子你不喜欢？”

　　卫家可真是富贵到了极致，是个人进来只要初尝其中滋味，只怕都要贪恋不舍。
　　樱娘看了他一会儿，从他眼睛里瞧不出他的真实情绪，樱娘说实话道：“不喜欢。”
　　卫元膺挑挑眉：“为什么？”
　　樱娘叹息了一声，道：“卫家虽然富贵，可其实一个人生存在世，吃喝穿用上再精致，又能用掉多少呢？我们乡下有句话，叫做有钱讲究，没钱将就，我觉得一件棉衣和一件狐裘没什么大的差别。”

　　卫元膺笑了笑，道：“对你来说没差别，可对于有些人来说，同样做粥的米就要分好多种，但凡等级上稍差一点儿，他们就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还有穿着的衣裳，从料子到花样，必须精益求精才行，否则那就是比性命还要大的事。
　　樱娘无意识的笑了笑，道：“书上不是说，食不厌精，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洁，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恶臭不食；失饪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也许我就是天生穷命，享受不来这种讲究。”

　　卫元膺伸手把樱娘揽进怀里。
　　樱娘抬头问他，意思是怎么了？
　　卫元膺低头看她，微笑道：“像你这样无欲则刚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他把那句“我是三生有幸才能遇见你”给咽了回去，嗯，怕她骄傲。
　　樱娘眨眨眼，吃惊的道：“不会吧？像我们乡下，这样的人有很多。”
　　“那不一样，没享受过富贵，和享受过富贵却仍旧能够不受富贵奴役，那才是真君子。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权势富贵，无所不用其极的使出下作、残忍的手段。”

　　樱娘没再说话，她不敢说自己一定“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贱不移”，但世上许多人怎么想，又怎么做的，她真的管不到，只能但求自己无愧罢了。
　　两人一路东拉西扯，很快到了西山脚下，卫元膺把樱娘抱出来，道：“山腰有座凌尘观，我带你去见见我娘。”
　　“你娘，没葬在卫家祖坟吗？”
　　“葬了，我在这儿给她立了个牌位。”

　　西山风景秀美，山势虽不高，但险峻不输名山大川。
　　卫元膺向樱娘介绍道：“咱们来的时令不太对，若是春天来，层次错落，苍翠连绵，又有杏花遍野，清香四溢，到处是景致，秋天则红叶似火，层林尽染……当然冬天也不错，不过得雪后来登山才有意趣。”
　　樱娘听得入神，倒也缓解了登山之苦，两个爬了大半个时辰，总算到了凌尘寺。
　　寺里香烟缭绕，钟声悠扬，显见得比红尘世界多了几分神圣。
　　山门外有卖香的小贩，卫元膺买了些，牵着樱娘的手进了寺庙，他问樱娘：“天王殿里供有弥勒菩萨，大雄宝殿里供的是释迦牟尼佛，后头还供有观音菩萨和地藏菩萨，你可要拜拜？”
　　樱娘摇头：“不用。”

　　她不一般寻常的姑娘，也许是经过生死，她看淡的东西很多，反倒是在意的东西特别少，也或者是她被苦难湮没的时间太长，她只信自己能够掌控的，而不是依靠别人，或是看不见的神佛。
　　卫元膺也没强求，将她带到后偏殿，先国公夫人陈氏的牌位前。
　　有小尼姑们一直帮着打扫，这里很干净，牌位前的供桌上摆放着四季时兴的果子，冬天没有新鲜菜蔬，这里便摆放着素点心。
　　卫元膺点着香，上前插入香炉里，跪到了蒲团上。
　　樱娘也跟着跪下。

　　卫元膺沉默了半晌，才说了一句：“母亲，儿子不孝……”
　　樱娘接了一句：“国公夫人芳灵在上，公子爷他有苦衷……”
　　一句话把卫元膺给逗笑了，他瞥她一眼，继续对上头的牌位道：“娘，这是樱娘。”
　　樱娘恭敬的磕了三个头：“余氏樱娘见过国公夫人。”
　　这头磕得可比给卫家任何一个人都尽心。
　　樱娘道：“公子爷这些年过得很好，夫人尽可放心。”

　　卫元膺握住了她的手，翘着唇角道：“你又都知道了？这些年，我过得一点儿都不好，没家没根，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樱娘眼巴巴的看着他：这么说真的好吗？
　　她不信鬼神，因为即使善良的人受尽磨难，鬼神佛也没人肯伸出援手给恶人以报复，但对于先人牌位，她还是相当敬重的。
　　她轻轻一扯卫元膺的袖子，道：“夫人当年也是不得已，相信她心底最放不下的就是公子爷你。”
　　他到底还是心存怨怼。

　　其实樱娘是理解的。
　　少年母逝，又是因为他父亲作风不检点，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他父亲害死了他的母亲，换成谁也会心有怨恨。
　　他母亲再放心不下他，到底撒手人寰，把个还没长成的少年独自一个留在这个并不温暖的世间。
　　没娘的孩子，有再多的人照顾都难免疏忽，更何况像他这样谁都避之如蛇蝎的人呢？
　　而他的父亲因为形象崩塌，再也回不到从前的伟岸，一夕之间，他无依无靠，可不就像个孤儿？

　　卫元膺呵笑了一声，道：“我母亲，是传统的大家闺秀，从小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在世人眼中，她多才多艺、温柔贤淑，美丽大方的不像尘世中人。”
　　樱娘虽没见过，却多少能想像得出来，就像戏文里的大家闺秀，她们生活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中，有父母兄长的庇护，难免养成天真、单纯的性子。
　　“她们只学会了琴棋书画等技艺，却从没学过该怎么分辩人的好坏善恶，又该怎么对待。所以一受到打击，她便崩溃了，没了生活下去的意志。”

　　樱娘心想：养在温室里的花是娇弱了些，可站在同是女人的角度想，她情愿有着国公夫人这样的经历，总比她在泥泞中打过滚，心上永远都刻有伤痕的好吧？
　　或许她比国公夫人生存意志强，但不断的面对苦难，并和苦难做斗争，未必比早早逝去，眼不见心净就更幸福。
　　樱娘低声道：“其实，除了你委屈一点儿，国公夫人早走一步，未必不是幸事。”
　　卫元膺只怔了一下，便嘲弄的道：“确实，与其早早认清他是什么样的人，总比眼睁睁看着他在色@欲里打转，永远不知收敛强。”

　　樱娘半天没接话。这毕竟是他的家事，谁对谁错，都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等她也替国公夫人上了炷香，便道：“公子爷多陪陪国公夫人吧，我出去逛逛。”
　　卫元膺点头，道：“这里是皇家道观，外人轻易进不来，你只管放心的四处转转，不会有危险。”
　　樱娘告退，刚到门口，就听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笑说道：“卫子初？当真是你回来了？这可真是新鲜事啊。”
　　他一见到樱娘，脸上神色一变。

　　卫元膺从偏殿里出来，轻轻一扯樱娘，朝那人一拱手道：“梁王殿下？您才是稀客吧？不是说您得了封地？还没恭喜王爷呢？”
　　梁王眼神从樱娘身上溜到卫元膺脸上，笑着道：“不过是个偏僻小地，就那么回事，有什么好恭喜的？好在那里靠海，你也知道我就好吃个海货，就这点儿称了我心意。哎我说，京城里传的那些都是真的？这谁啊？你不给介绍介绍？”
　　他一指樱娘，神色大喇喇的，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卫元膺道：“余氏。樱娘，这是梁王爷，陛下第六个皇子。”

　　樱娘朝着梁王一屈膝：“见过梁王爷。”
　　梁王虚扶一把，道：“不必见外。”
　　又问卫元膺：“你几时成的亲？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要不要再办一场，正好我也在京里，好喝你一杯喜酒啊。”
　　卫元膺笑道：“这都好说，你怎么也在这儿？”
　　梁王挠了挠后脑勺，道：“这不是太子殿下病着呢？我回来瞧瞧，在宫里待得闷了，所以到这观里望望姑祖母。”

　　梁王口中的姑祖母是当今陛下的姑母，宁安大长公主，因驸马不到而立便过世，宁安大长公主万念俱灰，索性就住进了凌尘观，如今已经二十多年了。
　　陛下孝顺，每年都要亲自来观里看一回大长公主，有什么好东西，也都会派儿子们跑一趟，给宁安大长公主送来。
　　卫元膺和这位宁安大长公主最宠爱的小孙子乔珏是熟悉的，当年一直胡闹，什么坏事都做过，也算是一起玩到大的交情，小时候更是爬到大长公主的膝上要过糖吃。
　　他问：“大长公主贵体可还好？”
　　梁王道：“还好，不过到底上了年纪，腰腿病严重，春秋还好过些，一到冬天走路就费劲。你光在这儿站着问有什么用？说起来你可也有七八年没见过姑祖母了，走走，我陪你给姑祖母磕个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