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重生）》百醉疏狂

146、第146章、贪心

　　卢时突然造访，给樱娘递了张贴子。
　　贴子是晋王妃的。
　　樱娘十分惊讶。
　　卢时陪笑解释道：“九月三十日是药师佛佛诞，我家娘娘想请余姑娘去万安寺上香，还想中午请余姑娘在京城的迎宾楼吃个简单的午饭，不知余姑娘可有闲暇？”

　　晋王妃盛情邀约，樱娘怎么敢推辞？
　　她接了贴子，十分恭敬的道：“请转告娘娘，我必定会准时在万安寺恭候娘娘大驾。”
　　卢时笑眯眯的道：“那就成了。”

　　他四下打量樱娘的院子，道：“余姑娘好本事啊。”
　　说时还真诚的竖了个大拇指。
　　樱娘谦虚道：“卢大人过奖，我不过是寻个饱腹的营生，不足挂齿。”

　　粟米搬了杌子，卢时也不急着走，还真就坐下了。
　　樱娘吩咐粟米：“把秋梨和葡萄洗干净了送上来。”又向卢时道：“都是些乡野俗物，卢大人别嫌弃。”
　　“唉哟，余姑娘您可别这么客气，我就是一服侍人的奴才，哪当得起余姑娘这么客气。”

　　话是这么说，卢时脸上的笑可比从前真诚欢喜多了。
　　樱娘示意粟米奉上荷包，卢时忙推辞：“余姑娘太客气了，我不过是替娘娘跑个腿，怎么好劳动余姑娘破费？”
　　樱娘笑笑道：“以后和卢大人打交道的时间还长着呢，您要是不收，这我以后可还怎么敢请大人替我传话？”

　　都是聪明人。樱娘本着放长线，掉大鱼的原则，卢时也肯接这碴，宁愿结交，也不愿意结恶，当下收了荷包，笑道：“看余姑娘这话说的，不就是跑个腿，传几句话的事？余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我别的不行，帮这点儿小忙还是可以的。”
　　传话也是门艺术，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非要抹黑两句，是非黑白就可能颠倒了。
　　樱娘是绝对不会得罪卢时这样的人的。

　　但她也没那么势利，给了钱就想让人给她办事。
　　当下笑着道：“有卢大人这句话，我就安心了，等有了麻烦必然会求到大人头上，还请大人别忘了今日承诺。”
　　卢时懂了，笑容满意的道：“不会，不会，余姑娘放心，我卢某虽然出身微贱，可为人却仗义，绝不是那种起哄架秧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樱娘并不关心卢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坏人也有办好事的时候，好人也有办坏事的时候，人没有绝对的善与恶。
　　有时候维持人与人之间深厚关系的，凭借的不是感情，而是利益。

　　樱娘在心里轻叹一声，把不合时宜的感慨收掉。她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多愁善感
　　真是不可理喻，为什么肚子里揣了个小种子，整个人会变得那么大？
　　她从前鄙薄的那些东西，现在都成了她的累赘，她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还是想把这些累赘都甩掉。

　　不能再想了。
　　樱娘请卢时喝茶，问：“王妃娘娘最近可好？”
　　“好着呢，王爷倒是有些日子不着家了，听说是陛下给了王爷什么差事，这些我不不知道了，也不是我该问的。对了，我倒是听说契丹又攻打曲化城了。”
　　樱娘的眼皮一跳，她觉得她明白了些什么。

　　也许这就是分水岭。进一步，或者就心愿得偿，死得其所。
　　可若是退一步，也许就合了她的心愿。
　　可她和他，从来都是两个极端的人，他所追求的和她所追求的，南辕北辙。
　　要在什么样的境遇下，他和她的想法才会不谋而合？

　　樱娘在心里苦笑：她还会再相信旁人吗？

　　三十号那天一大早，樱娘早早起来收拾。
　　粟米头天就帮她挑好了衣裳，还不停的感叹：“姑娘这些日子可着实太委屈了，这到了京城，竟不是来享福的，反倒是受罪的，你看，姑娘都没添几件新衣裳。”
　　樱娘觉得好笑，道：“我在这京城无依无靠，凭什么享福呢？”
　　一句话就把粟米问住了。

　　粟米到底年纪小，樱娘又从来不是苛待奴婢，自恃身份的人，因此与其说是粟米服侍她，反倒是她把粟米当成收留的可怜的孩子。
　　因着余槐夫妻出身寒微，且本性善良，即使骤然富贵，也没学会那些富人家的穷酸规矩，所以粟米一向有什么说什么。
　　她喃喃道：“其实我觉得，以姑娘的容姿，想要过上好一点儿的生活，还是挺容易的。”
　　这话倒是不错，可她不知道，越富贵的背后代价越大。

　　樱娘问她：“大冬天的时候，火是不是好东西？”
　　粟米点头：“当然了，冬天那么冷，火却是暖和的，能够烤手烤脚，想想就觉得太幸福了。”
　　“那若是夏天呢？”
　　粟米摇头：“夏天本就热，太阳就是个大火炉，谁还会傻乎乎的大夏天烤火？”
　　“是啊，道理易懂，可有时候好生活就是这样，你在冬天得到了烤炉，那么就得忍受夏天的煎熬。”

　　粟米有些懂了。
　　以至于樱娘穿上一件青色的袍子，把长发挽到头顶，只戴了一枝竹簪，她也不觉得樱娘苦了。
　　反倒拍手赞道：“姑娘人生得好，漂亮衣裳反倒不那么要紧，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樱娘笑笑，没忍心告诉她：女人太好看了，真的是祸不是福。

　　樱娘连脂粉都没用，利落的把自己收拾好。
　　外头响起敲门声，粟米顾不得劝樱娘好歹抹上点口脂，便先跑出去，没一会儿又跑回来道：“晋王妃派了车来接姑娘。”
　　樱娘留粟米在家，一个人上了车，随行的是卢时，他道：“娘娘怕姑娘只身一人去万安寺不方便，所以一大早让我带人来接姑娘。”
　　不得不说，晋王妃考虑得真是周到。

　　一路都坐车，行了半个多时辰，到了万安寺的山脚，此时秋意浓厚，山上叶子从碧绿到金黄再到嫣红，就像一条五膝缤纷的河流，在山上汩汩流动。
　　大自然的天生美景，最容易让人心生震撼。
　　樱娘也不例外。

　　她长长吁了口气。
　　空气清凉而甜美，闭上眼睛，那是果实的清香。
　　微凉的风灌进胸肺，如细流入体，她觉得十分舒服。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卑微又渺小，可在这样瑰丽的大自然跟前，她情愿化成它的一粒尘泥，与雄伟和强悍融为一体。

　　上山也是抬了轿子上去的。
　　樱娘本来做好了爬山的准备，拜佛总要讲个诚字，倒是全白费了。
　　不过她也暗自庆幸，如果真的要她自己爬上去，她自己累点儿不要紧，就把影响肚子里的孩子。

　　晋王妃对她照顾的很妥帖，到了万安寺，便让人准备素斋，只说她早起来得匆忙，还没用早膳。
　　可其实她只作作样子，略吃了两口就放下，倒是让人沏了茶水，她在一旁陪着樱娘说话。
　　等樱娘用完素斋，晋王妃关切的道：“我看你脸色不是太好，要不然你就先暂时歇歇？我先去听方丈讲经，等你歇好了，咱俩一块去敬香。”
　　樱娘：“……”她总觉得晋王妃知道了些什么。

　　樱娘想到了那夜的黑衣人。
　　她倒不是以最大恶意揣测晋王妃，毕竟她实在是没必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而是能过晋王妃，她忽然就猜到了始作俑者。
　　是晋王。
　　对于晋王这种无孔不入的行为，樱娘表示：他这得是多无聊啊。

　　万安寺供奉的是药师佛，专替人去病消灾。
　　樱娘虽然不信，也一直坚信，如果自己都不勇敢，没有哪个佛祖肯伸摇手。
　　可她却仍旧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
　　不管有没有神佛，对于未知的东西，还是心存敬畏的好。

　　从前她无所求，如今因为有了牵绊，她在佛前蒲团上跪了半晌，仍旧没有把心愿诉诸于口。
　　才知道，她自己这般贪心。
　　她既想要爹娘姐妹们平安，又想让她们生活顺遂。
　　她还想要她自己平安、康健，不至于遇人不淑。

　　她想要孩子能平安降生，想要他能得尽宠爱，幸福甜蜜，想要他能勇敢克服苦难，想要他勇敢坚毅，一生安乐无忧。
　　到最后，她盼着卫元膺也平平安安。

　　她怕佛祖嫌弃她贪心，可每一个心愿都那么虔诚又卑微，舍掉哪一个都让她心有不甘。
　　到最后，她把所有的祈盼，都留给了这个孩子。
　　心愿只有一个，盼他不必如她那般挣扎，一生平安喜乐。

　　临下山前，晋王妃陪着樱娘在禅室喝茶，她道：“听说你开了个面摊？我知道你难，但是也不必如此自苦，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跟我客气。”
　　樱娘微微欠身，答道：“只要娘娘不急着跟我要分成就好。”
　　交浅言深，她不愿意求人，晋王妃也不强求。

　　她喝了口茶，道：“本来我定好了迎宾楼，想请你尝尝京城菜。不过昨晚宫里传信，说是太后娘娘凤体微恙，我得准备进宫诸事，就不陪你了。”
　　她不去，樱娘也不愿意去，她刚要推辞，晋王妃拍拍她的手，道：“人生有苦有甜，祸福相依，你到处走走，到处看看，说不定心境和决定都有所变化呢？”
　　话中大有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