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鬼下凡》酉时白露

22、半城风月半城烟沙2

　　夜里一行人刚出了王都，扎营城外的芩悦林，谢咫秋同随行大臣在营帐里商讨去了未城该怎么突破德西的包围，再来饥病交迫的将士该怎么救治。未城肯定是夺不回来了，此行只能救人。
　　“一路途径普安，佰跃二城，再继续招兵补粮，一路前行，一路壮大，不然这十万人只怕救不了人，还全折进去。”
　　“这怀化将军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
　　“先不说他了，事已至此先想办法解决吧。”
　　“哎！”
　　谢咫秋默默盯着地图，详细的绘制了未城的全貌，他并未去过未城，只是听过，看过书籍的记载，未城地处偏南，城门正对清玉鹅湖，地势平坦开阔。未城不大，在七城中占地只排第六，但物产丰富，土地肥美，一年四季气候偏暖，人口也密集，不失为北国第三大城。
　　“先传信普安，佰跃让有所准备，过城不久留，即来即走。”谢咫秋凝视地图半晌，抬头道。
　　“臣已经吩咐了。”
　　“从佰跃过去，先到晚青林埋伏，侦查见机行动。”
　　“陛下，微臣认为晚青林湿气过大，且距离太近，只怕被围攻了，可该如何是好。”
　　“微臣也赞同，晚青林易攻难守实在不算什么适合的埋伏点。”
　　“你们所见？”谢咫秋放下地图，挑了挑眉，扫视一圈，又道:“都说一说。”
　　“这……”
　　“微臣在看看……”
　　“羡月丘？”刚过佰跃临近未城有一处羡月丘，地势不错，适合埋伏，易守难攻，但……
　　“那离得有点远了吧。”
　　“保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谢咫秋手指按在地图上晚青林的位置，点点手指，又仔细看了看未城周边的地理情况，道:“就晚青林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皇帝都这么说了，群臣再没敢意见了。
　　第二日一行又浩浩荡荡的出发了，一行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耗时两日到了普安，城主王彪已经接了传信早早侯在城门等待了，一见来人忙是迎了上去。
　　“陛下，在下普安城主王彪，恭候大驾。”
　　“准备好了吗？”谢咫秋一拉缰绳，停马，手上链的乍破叮叮哐哐直响。
　　“都准备好了陛下。”王彪搓搓手陪笑道。
　　“那就吩咐准备出发。”
　　“是。”王彪有点郁闷这么赶的吗？都不进城休整一番？又不敢问出口，不敢忙是退下吩咐躯壳。
　　不时王彪带来了五万多人，迅速整集完毕，编排进队伍里，稍作休整，又出发了。
　　再行两日，日落前赶到了佰跃。
　　佰跃之前有非常多的难民逃难而来，所以人口十分密集，人手一下子整集到了七万余。
　　一行二十三万人扎营城外，佰跃城主再三请求谢咫秋进城休息，都被婉言拒绝了，君臣将民平等，才能共生。
　　夜里谢咫秋独自坐在火堆旁，默默出神，那日后再没见过吴墨了，不知去了何处。摸摸头上还缠着的绷带，谢咫秋笑出了声，这吴墨真是矛盾的不得了，一面不管不顾的样子，一面又在帮助他，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记恨我？”突然一道人声，吓得本就有点魂不守舍的谢咫秋一下子差点坐起来，忙是抬眼四处瞧，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坐着的吴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坐在那里，一双明亮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谢咫秋张张嘴，一句话说了一个字停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天后，见到他就有些莫名的尴尬。
　　远处传来的欢呼声震耳欲聋，谢咫秋看向声音来源，火光跳动，人群呼喊，不知发生了什么，居然这么兴奋。
　　谢咫秋又转回脑袋，看着吴墨，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吴墨也静静地看着他，还是黑布蒙面，一身黑衣，与之前见到的一样，却又有点不一样。
　　“陛下！陛下！”将士慌慌张张，跌跌撞撞跑近，面上一片喜色，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事，一路跑到谢咫秋面前，跪下，声音发颤，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怎么了？”谢咫秋坐直身子问道。
　　“陛下，陛下！怀化，怀化将军带人回来了！”
　　什么？！
　　谢咫秋站起身子，走了两步道:“现在何处？回来了多少人？”
　　“回回来了二十万人，在前面！”将士气喘吁吁又补了句:“怀化将军正在后面赶来拜见陛下，”
　　“带我去。”
　　将士一愣，亲自去？但又不好耽误忙是前头带路。
　　刚跟着将士走了两步，谢咫秋猛的刹住了脚，转过头，看向安静坐在那里的吴墨，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又向着他走了两步，试探性的问道:“是你吗？”
　　“什么？”吴墨挑眉，反问道。
　　一看这反应，谢咫秋感觉是自己想多了，他为什么会出手帮他？不会吧。摆摆手跟着将士走远了。
　　吴墨目送他走远，火光摇曳，寒风四起。
　　谢咫秋快步跟着将士赶到了，怀化将军远远的现在一旁，抱着胳膊静静地站在一旁，一见谢咫秋来了，似是犹豫了一下，几步上前跪在他面前。人群一见皇帝来了皆是安静了下来，跪地高呼:“陛下贵安。”
　　“陛下……”怀化将军低垂着头，高大的身子跪下来似是一座小山。
　　“都起来吧。”谢咫秋看着他，眼里沉静一片，看不出什么情绪，此时他的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怎么会？怎么逃出来的？
　　人群都起身局促不安的站在一旁，悄悄撇着谢咫秋，而怀化将军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痛声道:“在下有罪！”
　　一听这话谢咫秋冷笑出声，屈尊降贵的蹲下身子，看着他，道:“何罪？”
　　“不听王令，自作主张，害将士们和我一起遇险，我该死！”
　　“好，死前说清楚，怎么逃出来的。”
　　“我等在未城饥寒交迫，已经有不少人撑不住，饿的饿死，病的病死，没办法我们只好，只好吃死人肉苟活，一直拖到了前夜，我正在休息，有人唤城门开了。我起身查看，城门大开，以为是德西人冲了进来，不曾想没有见到德西人，只有一位黑衣人站在城门口。”
　　“然后呢？”
　　“然后我追上去，黑衣人不见了，门外空无一人，派人查看了周围发现没有危险，就连夜逃到了佰跃，刚到就遇到了陛下。”
　　“黑衣人？”
　　“是，一位黑衣人。”
　　“还有别的异样吗？”
　　“没了，当时近申时，天黑月亮，隐约看的还算清楚，而且门口只站了他一人，一身黑衣。”
　　“这样……”一身黑衣，难道是吴墨？他是怎么做到的？一人之力能击退百万德西人？显然不可能，难道说达成了什么阴谋？想到这谢咫秋一阵心惊，又问了句:“城门开启之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嗯……好像没有。”怀化将军仔细的想想，才确定道。
　　“想起什么再上报，你先退下，暂且饶你一命。”谢咫秋有点乱，他现在要去找吴墨，他也许知道些什么。城门开启的黑衣人，和逃回来的将士同时出现，疑点重重，他得去问清楚，走了两步，想起来这些人还没有安顿，从未城回来，死里逃生只怕带了什么瘟疫回来，要分开管理才行，而且逃亡回来只怕是撑不住，这么晚了先安排休息吧。
　　交代好一切，谢咫秋才匆匆回去寻吴墨，到了发现人果然不见了，只剩孤零零的火堆，和地上一摊深色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蹲下身子沾了一点，对着火光仔细检查，黑红色的液体，似乎是血迹。不确信又闻了闻，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果然是血。
　　这是吴墨刚坐过的地方。
　　他，受伤了？
　　为什么会受伤？人去了那里！
　　谢咫秋心烦意乱的回到帐篷，熄了蜡烛，摸黑到塌前，揭开被子刚躺进去，就猛的坐了起来！塌上有人！一把摸到手腕上挂着的乍破，抽剑出鞘，直指塌上鼓囊囊一团，冷声道:“什么人！”
　　那团动了动，没有回答。
　　谢咫秋更紧张了，握着剑犹豫这要不要叫人，但见那团没有动作，又想着先观察一番，又向前挪了挪，凑近了。
　　突然，一只手从被子里钻出来一把抓住谢咫秋握剑的手腕，居然直接卸了他的剑！
　　谢咫秋大惊，此时不叫人更待何时！
　　谢咫秋卯足了劲准备唤一声时！那人另一只手摸过来，在他胸前一点！一口气堵居然生生在胸口，喊不出声了！
　　被封住了气脉！
　　一口气如鲠在喉，谢咫秋憋的老脸通红，一只手一甩，从袖里抽出天光，直直刺向那人，不想只是一抬手看似轻轻一掌拍向他的胳膊，居然直接将他手臂拍的发麻，几乎捏不住天光，死撑着继续刺去，那人再一反手，直接将天光拍飞了。
　　谢咫秋气结，接连丢失武器，还被人封住气脉，一张脸生生憋成了猪肝色。
　　那人封了他的气脉，卸了他的武器，又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拽着谢咫秋躺下了，翻过身子，看见黑布蒙面，谢咫秋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吴墨闭着眼睛解开了他的气脉，谢咫秋顿时一口气泄了出去，脸色才正常。解开他的气脉后缩了缩身子，转过身去轻声道:“安静点。”
　　“？”什么情况？在他帐篷里，躺在他塌上，还让他安静点？什么意思？而且他不是受伤了？有没有处理伤口？伤到哪了？怎么会受伤的？一连串疑问让谢咫秋没法安稳的躺着，坐起身子，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到底该不该把他赶下榻的沉思。
　　想了半天，终于是决定善心大发的留他一晚算了，又躺了回去，望着黑糊糊的帐篷顶，怎么也睡不着。
　　一时七想八想乱七八糟想了一堆，终于有点困意了，翻了个身，迎面就对上了一张放大的脸，吓得一瞬困意消散！后挪了半寸，半条后腿都露出了榻外。
　　他忘了这塌上还躺了另一个人。
　　这一吓，他又睡不着了。
　　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的吴墨，他好像没怎么仔细的看过他，也，没有见过他的全貌……
　　想到这谢咫秋好奇驱使的伸出了手，慢慢探向那蒙面的黑布，还没摸到又讪讪缩回了手，觉得有点不太厚道，但又好奇的不得了，索性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背过去没一会又翻了回来，盯着吴墨的眉眼，狠了狠心，又贼心不死的伸出了手。
　　就偷偷看一下，一下……
　　慢腾腾的探过去，谢咫秋呼吸都紧张了，直到摸到那软软的布料，心脏狂跳不止。
　　深吸了一口气，捏住布料，谢咫秋向下一拉！
　　吴墨几乎同时睁开了双眼，看着他，谢咫秋一下子怔住了，还不带看清全貌，只见一瞬间血肉褪去，人面化骨，面前人居然成了一具骨架！
　　谢咫秋坐起身，双眼瞪大，不敢置信的看着原本吴墨躺过的地方，无端刮过一阵阴风，那一副骨架居然迎风而散，化作一阵烟尘而消散了！
　　怎，怎么会……
　　第二日谢咫秋没有见到吴墨。
　　通过打探后发现，德西的确是撤退了，未城也算是保住了，分配了五万人前去未城处理尸体等一系列，在等待分配，归还了两万的佰跃兵马，一路又归还了五万的普安兵马，才浩浩荡荡回了王都。
　　这一行真是令人一言难尽……莫名其妙。
　　壮志踌躇的去救人了，结果被救的人自己回来了？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尴尬。
　　回到王城一个月处理好了所有事宜，却再没见过吴墨。
　　过年了，也没有见到吴墨。
　　开春了，还是没有见到吴墨。
　　自从认识吴墨后，还是第一次这么久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张丞相的案成了一桩无头案，时间过去久远，翻案的时候很多证据都没有保存下来，尸体也都下葬这么久了，再怎么调查也没有查出所以然。
　　谢咫秋去过张丞相的宅子，鬼气森森，一进去浑身冒鸡皮疙瘩。
　　张丞相的家人似乎已经无望了，也没再嚷嚷着调查翻案什么的，只是偶尔小小的声音呼唤着。
　　春去夏来，没想到来的不只是炙热的阳光，还有无尽的灾难。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