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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少女的行刺 ...

  •   萤の岛。

      单间茶室,气味芬芳。华美的袍袖在空中翩翩飞舞。洁白的手臂与柔软的腰肢编织成婉约的弧线,在丝竹的低吟浅唱中,织就了靡靡的网,这样的网最容易萦绕男子的心。而男人们也很乐意被这样一束柔韧的丝线捕获,为之心驰神荡。

      平啓是第一次走进歌舞伎居酒屋,而敬吉早已经习以为常。他懒散地靠着软枕,用一种温柔如水的目光欣赏着前面妆容绮丽的芸者,手指还跟着曲子微微摆动着。他的旁边有同样打扮花枝招展的“酎女”(添酒的女侍),殷勤地陪着聊天敬酒。他们看起来早就熟识。

      “您今天带来的这个孩子真是可爱啊。”这位叫绫乃的女侍说。敬吉斜了一眼平啓,后者很礼节地坐着,却因为低档不住睡意,捂嘴打了个呵欠。敬吉不禁笑了。“呵呵,看来真是为难他了呢。”他起身凑过去说:“啓君,没兴趣吗?这可是全京都最棒的艺能酒屋呐。”

      平啓回身答道:“啊,的确是很不一般的表演。很有东瀛国的特色。只是我不太能理解,有些意思看不太懂……”

      “诶?你不是日本人吗?”绫乃好奇地问道。

      敬吉代他回答说:“他是从清国来的,朋友的孩子。”

      “真厉害,能说这么好的日语……”

      敬吉见平啓又在揉眼睛,笑了笑。伸手拿起他面前原封未动的一杯酒:“来,喝口。”他认真地说,“喝了就不困了。”

      平啓心里情知不是这样。但他并不愿意违拗敬吉,况且又是在这个场合,即使喝一杯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伸手去接,敬吉却一板脸将酒杯抬高,隔过了他的手。身后的侍酒女用袖子捂着脸笑:“哎哟,敬吉大人您可真坏。”

      平啓没有办法,只得就着敬吉的手喝下。然后咳得面孔绯红。敬吉大笑,松开平啓回身对绫乃说:“这里对他毕竟太无趣了呢。我本来想让他领略一下如此春意,看来还是没到年纪啊。”

      绫乃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一拍手:“呀……我想起来了。我们这里也有一个小朋友,也许能陪这个小弟弟解闷。”

      “哦?”

      “一个月前我们这里来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真是说不出的可爱。现在还只是一个舞子(学艺女),正好她今天就在后面,我找她来陪他一起玩,不好吗?”

      敬吉听了觉得很有趣的样子:“好啊,那快叫来吧。”

      绫乃忙答应着起身出去了,远远地听见她喊:“天子……天子……”

      平啓皱着眉对敬吉说:“不要了吧。”见敬吉不理,自顾自边喝酒边看歌舞,也只好叹了口气坐回原位。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绫乃的声音:“打扰了。”门被推开,绫子带了一个盛装的女童进来。在绫子的示意下,小姑娘伏地行礼。

      “我是天子,请多多关照。”

      ——平啓站了起来。

      平啓的反应使敬吉有些诧异。他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姑娘。她也仿佛吃了一惊似的地看向平啓。这是个秀美的女孩,温静如水,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英气。这种气质倒与平啓相似,但比他更坚强俊气。他暗想,难道平啓喜欢这样的类型么?而同时他所不知道的是,平啓也正在着纳闷自己,因为在小女孩进门的刹那,他清楚地看见从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红色妖火。他很奇怪离门那么近的敬吉居然完全没有反应。

      “呵呵,看来是很有好感的初见呢。”敬吉一副心怀叵测地样子,和绫子笑嘻嘻地将小姑娘让到少年的身边。

      红色的火不见了……
      没有妖气?

      平啓眨了一下眼睛,正要仔细确认。却被女孩瞪了一眼。“呃……”他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同时脑袋被敬吉搡了一下:“真看不出来啊,啓君。”敬吉说完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心中却突然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感觉,有一些回忆在一闪之间浮现。

      殷红的血……残破的蝶翼……

      他慢慢将手抽了回来,注视着平啓。这少年寻常的尴尬被敬吉理解成了情窦初开的羞怯——在他眼里,这一对少年男女看起来是如此美好。正因为他这样理解,他的内心的某个伤口重新被撕开了……一时间忍不住热泪盈眶。

      平啓没有注意敬吉的变化。他的大脑飞快地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他看见女孩的手在酒瓶前迟疑了一下,然后握住了茶壶,她善解人意地为自己倒茶使他稍稍有些无措。

      “我叫天子。你呢?”她的声音沉稳柔和。

      平啓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平啓。”他说。
      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直视天子的眼睛:“我是一个阴阳师。”

      然而天子的脸上并没有异样的表情,似乎“阴阳师”这三个字对她毫无意义。如果她是一个妖怪的话,那就太奇怪了。因为平啓明显是在以身份相警告。天子只是稍稍瞥了一眼这个少年,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

      歌舞已经谢幕,此刻的芸者正在房间的一隅吹奏着一种叫尺八的箫状乐器。

      “我说你们别只顾站着互相看——坐下坐下,慢慢聊。”绫乃笑咪咪地说。身后传来房门开啓的声音,原来是敬吉往外走,看起来是去厕所。“啊,那边的地有些滑……我来领路。”侍酒女摇摇摆摆地追了出去。隔着门扇传来他们的说话声,远远地听不清楚了。

      曲调时断时续、高低错落。日本自古以清冷静寂作为音乐的最高境界,说那样可以通天达神。但听起来着实仿佛是呜咽,透着一种难寻其究的幽怨。天子和平啓坐得很近,却都没有说话。出于职业,女孩又一次注满了茶杯。动静之间,平啓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这是一个真正的女孩子,人类的气息中裹着少女的清新。

      完全没有妖氛,是我看错了吗?——平啓暗忖。正在疑惑,忽然听见天子说:“刚才——进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阴阳师了。”女孩慢慢说,“「他」告诉我的。”

      “……谁?”平啓认为她说的绝对不是绫乃。

      “他一见你就藏起来了……”天子说,“我不懂。”

      “他是谁?”平啓问。他现在他确认那妖气的确存在过,甚至曾经附在眼前这个女孩身上。而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这个人类女子似乎知道一切却如此平静:“他——你们,要做什么?”

      少女不说话,她突然用手捂住头,显出极其痛苦的样子。然后轻轻喊了一声,她的体内有什么东西爆裂一样,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无法支持这股力量。于是身子突然前倾,晕倒在平啓的怀里。平啓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妖力在双手中腾升。

      一旁的芸者因受惊而停止演奏。但平啓顾不得别的,探出右手蘸着桌上的酒,在天子的背后画了一道符,暂时保护少女的身体。“你是什么妖怪,现身吧。”他搂着天子坐在地上,冷静地对怀中的人……不,是附在怀中少女身体里的魔说。

      “呵呵呵呵,真有意思……”从他的肩头上传来一个混合着男女的二重声音。天子从他的面前抬起头,并且站了起来。她的眼中重新出现了红色的火焰,明亮而锐利,“我来回答你吧,阴阳师。” 同时「她」手一挥,一股气流将旁边的芸者震晕过去,“真麻烦。”

      “先离开这个人的身体。”平啓手一摆,一张灵符出现在食指和中指间,他也站了起来。

      二重声音回答:“别傻了。我是不能离开这具身体的,这是我和这个女孩的契约。”

      “为什么?”

      “她以自己的魂为交换,同意我进入她的身体,扩张她的能力。这样她就能亲手杀死一个人。”

      “然后你将吞掉她的灵魂吗?”

      “呵呵,说对了。”

      平啓说:“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天子」哈哈一笑:“真是标准答案啊……你不会让我做什么?是在我履行完承诺后阻止我的公平交易?还是在我们进行刺杀之前杀了她?”

      “自然是都要阻止的。”这个轻松的声音不是平啓的回答,敬吉拉开门走了进来。外面,侍酒女靠在墙上陷入昏睡。敬吉望着少女说,“你究竟是哪位?”

      ——此时,从居酒屋外传来马车声。有人在门口说话:“内大臣大人啊……您今天终于来了啊……”

      妖怪微微一笑:“哼……半吊子阴阳师”。然后「她」爽快地回答说,“天狗阿易。北山的天草易太郎。我接收你们的挑战。”话音刚落,便腾身飞起,撞开窗棂跃了出去。

      敬吉和平啓追到窗口,地下已经乱成一团。天子从天而降的时候,用短刀砍伤了内大臣的两位近侍。

      “原来目标是内大臣啊。”敬吉说,他看了一眼平啓,“会云降么?”平啓摇了摇头,敬吉叹了口气,一把抓起他的背,也跳出窗去。在空中念道“壬癸云结”,空气里的水汽产生了结云的力量,汇聚到二人的足底。他们平安地落到地面上。而那边,内大臣正惊恐地望着面前的少女,惊惧于她双瞳中的熊熊火苗;“你是?”

      “我是被你遗弃后自杀的花见月代的女儿。也是你的。”天子说。这个冰冷无情的声音是少女自己的,“我是否应该叫您父亲大人呢?”

      内大臣愣了一下,随即嘶喊道:“我不认识那个妖女,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有武士从少女身后扑来。由于天狗的力量,少女灵巧地跃开,同时一刀刺倒那名武士。

      “为了一刻的欢愉所许下的承诺,像锁链一样束缚了母亲那颗脆弱温柔的心。因为一时的欢愉所埋下的种子,如今诞生出如此罪恶的花朵。我从一生下来就被母亲责骂,毒打。说我身上流有你那负心肮脏的血液。我今天就是要让你来看一看,这样的一种诅咒是如何回流的!”天子握着沾着血迹的刀,一步一步向内大臣逼近。

      “妖怪!这不是人类女孩应该有的力量,她是妖怪啊!是月代和妖怪生的孩子啊!”内大臣喊。他看见一边的敬吉就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敬吉君——啊不,敬吉大人,快帮我除掉那妖怪!”

      敬吉看了一眼内大臣。然后对平啓说:“我把天狗逼出少女的身体,你负责天狗离魂的那一刻天子的气不受伤害。”

      “我知道了。”

      敬吉从怀中摸出一张闪着金光的符,在空中化了一个五芒星。这是著名的“晴明桔梗五芒星”。气流闪烁着银光,周围的五行之气应其统御汇聚而来,可为施术者所用。他喝一声“去!”手中符向天子射去。少女一愣,听见耳中有天狗安慰的声音:“不必担心。”天子的手不知不觉抬起,向飞来的灵符方向一挡,手掌前气流逆行,树起一道结界。灵符居然停在空中进不去。

      “碎!”天狗借用少女的声音说,目的是用自己强大的气流将灵符震得粉碎。

      敬吉微微一笑。灵符应声响起一声轻微的爆裂声,上面第一层金色符文弹出颗颗金色的碎粒,镶嵌在天狗筑结的结界上。而符文显出第二层黑色字符——那是退灵的符文。

      敬吉紧跟上念道:“破!”

      玻璃一般平整的结界在金屑的震动下显出了细小的裂纹。终于崩碎了。天狗措手不及,灵符飞入,贴在了少女的胸前。

      敬吉合掌念动咒语,说:“坎进离退……天狗退散。”抬手打了一个很不符合当时当刻情况和身份的响指。天狗为火属性,敬吉催动的是水之力量。其实对于阴阳师来说,基本法则就是要找到对手的力属性,然后催动与之相克的五行之力去挫败它。

      少女发出痛苦的尖叫,因为她感到身体正被两种迥然不同的力量撕裂,而占据她身体灵魂的天狗正被那股猛烈的水之力逼得无路可逃。他没想到这个在自己眼里的半吊子阴阳师,竟能在灵符上耍这样的花招。他居然可以借自己的力量,唤醒灵符的第一道印来对付自己。此时的阿易面临两种选择。一个是继续留在少女体内,和敬吉催动的水之力硬性抗衡,但这样做会让少女的身体受到严重摧残。另一个是暂时撤离,显原貌以正体攻击。阿易选择了后者。

      “对不起,因为我的大意,让你承受着如此大的痛苦。我走了。”阿易对天子说。

      “求不要走。我没有问题……”天子咬着牙说,她的嘴角流出鲜血。

      就在此时,平啓祭出了土之符文:“艮八坤二,正零卫金。去!”。少女的身体属性为金,以土之力加固金的力量。这里要说的是,平啓念的咒语是汉语,对敬吉和天狗来说听之如一头雾水,闻所未闻。少女的身躯一震,似乎有一股催生的气息养护了她的身体。阿易借这股力量逃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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