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天阙府记(二) ...

  •   临近傍晚,蓝暮山牵着小白从外头回来,小白背上还坐着东方既白,依旧是那副吊耳郎当样不改,跟蓝暮山那个冰块脸在一块也能有说有笑。
      廖昨非摸着下巴看了好一会,走过去想从蓝暮山手里接过拴小白的铃铛绳。蓝暮山没给,反倒是往小白背上看了一眼。
      东方既白会意,看了一眼底下又有点怂:“两只蓝,你接着我点。”
      蓝暮山没回话,绳子扔给廖昨非就伸手过去接东方既白下来。
      廖昨非一面顺着小白的毛一面笑道:“御剑时也没见你怕高,坐小白身上怎么怕了?”
      东方既白脸有点红:“御剑时也没让我从这么高跳下来啊!”
      廖昨非给小白顺毛时看到它毛上沾了不少小泥点,估计小白也觉得难受,还想去舔,给他唬住了。
      “带小白到哪野去了?这一身脏的……”
      小白这么一被嫌弃还挺委屈,拿圆溜溜的大脑袋直往廖昨非胸口蹭。
      “就去郊外溜达了一圈,谁晓得前两天下雨,草地里全是泥水。小白往里头蹿时也溅了我一身泥呢!”东方既白说着还把腿伸给廖昨非看:“我等会给你洗干净送过来行不?”
      “用温水洗啊,它怕凉。”
      “就你宝贝它是吧?”东方既白揉着肚子急道:“赶紧领我们去吃晚饭,我这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没事,反正你皮厚。”
      东方既白翻了个白眼催廖昨非带路,走没一会就埋怨宅子大,去吃个饭都要走半条街的路。然后忽然就停下来:“你家老夫人在不?”
      “嗯?”
      东方既白悄咪咪瞅了蓝暮山一眼:“要不你给我俩指个膳房的路,我俩自己去找厨子要点吃的就行。”
      “又不是娶亲什么的,去吃个饭还怕见长辈?”
      “不是!”东方既白拧了拧眉:“蓝暮山又跟你家不熟,到时候肯定不自在。”
      “你还想挺多的啊。以前你带你那帮狐朋狗友到我家蹭饭时你不是这么说的啊?”
      “什么狐朋狗友?”东方既白有点小不高兴,嘴撅起来都能挂油壶:“行行行,就算那是帮狐朋狗友。”忽然又小声起来:“他又不是甚么狐朋狗友……”
      蓝暮山掩面轻咳一声:“我没什么。”
      廖昨非见东方既白那忽然小媳妇样憋笑直憋得肚子疼:“就我们三人,我家老夫人上山烧香去了,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哦。你小徒弟和云醒呢?”
      “他们早吃过了,出去玩去了。”
      一向沉默是金的蓝暮山问了句:“你们说的老夫人,是……”
      “我阿娘,纳兰倦。”廖昨非有点奇怪蓝暮山这会的反应:“你认识她?”
      “一面之缘。”
      廖昨非也没再多问,走到膳厅吃了晚饭就回去睡觉。其实也没睡着,躺床榻上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了一晚上,天蒙蒙亮就爬起来。
      太阳露出半个头时廖星野穿着睡衫迷迷糊糊跑过来。昨夜他和云醒闹得有点晚,没怎么睡好,以致他师父那么大个人站在树底下也没注意到。
      “徒弟,我在这呢。”廖昨非看廖星野就这么迷迷糊糊直往厢房里走,喊了他一声。
      廖星野这会瞌睡才散一点,揉揉眼睛跑过来,边打哈欠边道:“师父,你怎么这几天都起这么早啊?”
      “你看你困得,昨晚跟云醒闹到什么时候?”
      “嗯……也没多晚,就,就子时那会罢……”廖星野想着昨晚的事, 记得他是听到夜钟声后睡下的,那就是子时了。
      “你俩再这么闹,我就让你师兄再给云醒收拾个屋子出来。”
      廖星野下意识道:“别……”
      “这么快就离不开他了?”
      “才没有!师父你又不陪我睡,还不许云醒陪我睡啊。”
      “牙尖利嘴,还怪起我来。”
      廖星野嘿嘿一笑:“师兄说,昨天厌笙姐姐埋怨师父不去看她时,师父也是牙尖利嘴把错推到厌笙姐姐身上了呢。”
      “……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廖昨非嘟囔着:“赶紧去洗漱,吃完饭我们就走。”
      “咦,我们不是住在这了吗?又要去哪?”
      “带你出去玩玩。”
      廖星野听要出去玩,又眉开眼笑一蹦一跳跑走了。
      玉葫芦里的赵郢帧钻出来,站在树荫里看初生的太阳。
      “天气真好。”
      赵郢帧没说话,又钻回玉葫芦里,好像就是出来透个气。

      黄昏时分,一行人御剑横越滁潦海,抵达雷州,在天之城一间小栈定居。
      用过晚膳,廖昨非打着睡觉的幌子前脚忽悠完几人出去玩,后脚扭头自个就摸出一套夜行服穿上翻墙溜出去了。
      廖昨非听廖思衍说当年鬼君灭了余家顺带还把他们家宅子给烧了,自己在城南另起了一座气派的新宅,取名天阙府。得亏是廖思衍这么说了一句,廖昨非才一路顺风顺水摸黑走到天阙府。
      他本来打算是参加新君册封礼时再去找阴阳昏晓阁,但一想那时候人多眼杂不好脱身,不如就挑现在动手。
      这会廖昨非正翻过墙趴树上屏气凝神观察,就怕一个不留神给人逮到。到时候外头人会怎么说?
      扶桑君囊中羞涩夜半行窃天阙府?
      太没亮点。
      扶桑君不敌寂寞深夜亭苑秘会佳人?
      太过庸俗。
      ……
      半柱香过去,趴得一把老骨头在身的廖大爷是腰酸背痛,就感受到了满园子的花草盎然风戚戚。
      廖昨非没来过天阙府,但心里早有了个估摸,想着此行不是以一敌百大杀四方杀到阴阳昏晓阁,就是神不知鬼不觉潜到阴阳昏晓阁。
      结果,人家连鸟都不搭理他。
      “什么鬼地方连个守夜的都没有。”廖昨非看着面前的岔路口,吐槽完一句开始犯难:“是走左边这条路呢还是走右边呢……”
      “……你要去哪?”
      廖昨非给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谁在说话?”
      一团漆黑树影后头走出个人,幽幽道:“小叔,经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廖昨非都不敢转头去看,整个人就僵在那里,缓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涩道:“……久违。”
      “小叔,你不想看看我的吗?看看,我是不是成了你所期望的样子。”
      廖昨非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来,却才还站在树丛那块的人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后,他这一转身就是鼻尖挨着鼻尖,近到连彼此呼出的气息都纠缠在一起。
      眼帘映入一张好看面容,早就烂熟于心的一张面容,只是眉宇间再没了当年不谙世事的少年稚气。
      一直没变的是那双浅灰色眸子,依旧蕴含着星辰与大海。
      “呵,这么怕我?”
      廖昨非已是笑得牵强:“可否讨教公子尊姓大名?”
      “什么。”
      廖昨非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抬起眼对上那一双浅灰色眸子,一字一句道:“久违,可否讨教公子尊姓大名?”
      那人亦一字一句道:“幽冥司傅玄,还望指教。”
      廖昨非别过头,只觉窒息:“指教不敢,告辞!”
      傅玄一把拉住廖昨非的手:“急着走干甚么。”见他不说话,又道:“你要去哪?”
      廖昨非缓到现在脑子才清醒一点,说话也硬气一些:“关你什么事?”又忍不住道:“我吃饱了撑的出来瞎晃晃不行?”
      傅玄又耐心问了一遍:“小叔,你要去哪?”
      廖昨非怕再这么跟他纠缠给人撞见,直道:“阴阳昏晓阁。”
      傅玄指着身后一条路道:“直走。”然后人就消失了。
      偌大一个园子就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好似一直都是他一个人。
      廖昨非一面沿着傅玄指的路走,一面好奇傅玄怎么没问他去那地干嘛,想了半路突然又埋怨起自己。
      好好没事想他干嘛?
      这么心烦意乱走着,廖昨非也忘了他是悄咪咪摸进来的,好在这一路偏僻荒凉又凄清,没遭人撞见。
      路的尽头是挺大一个荒废水潭,清澈水底蹿出不知名的杂草肆意生长,与月光交织也算是幅静谧夜景。
      水潭上架起曲折木桥,直达对面一座雕花楼阁,可惜年代久远破旧得厉害,在重重树影映衬下显得阴气森森。
      二十年前的阴阳昏晓阁是特意修来锁猎鬼的,也不知如今怎就破落成这样,只是依稀能看出当年风光的影子。
      赵郢帧站在阴阳昏晓阁门口,皎洁月光穿过他透明的身子,看起来竟然让人觉得落寞。
      他“吱呀”一声推开门,扑面一股寒气夹杂着尘封已久的微尘。
      廖昨非这会还站在水潭这一边,看赵郢帧把门推开也就没什么心思再去打量四周,径直走过木桥也跟着进去。
      刚进去时廖昨非还给空气里的微尘呛得眼睛都红了,一面捂着嘴一面四处看看。
      阁里没有隔层,抬头就能看见外头黑色夜幕里的月亮。中空悬着几串上锈绕在一起的铁链,看起来摇摇欲坠。正中央画了个法阵,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的根本看不出来是哪司哪门的甚么术法。
      廖昨非不死心,蹲在法阵边上想再仔细瞧瞧,才发现法阵中有一块是给血迹盖住了。他之前还没看出来,因为那血迹是黑色的,与地上铺的黑石板几乎无二,想来是年岁已久。
      赵郢帧就蹲在那滩黑色血迹边上,直勾勾看着,看起来好像在发呆。
      “有什么发现没有?”
      赵郢帧不说话,透明的手摸上那滩血迹,摸着摸着忽然就抠起来,跟魔怔了一样。
      “这血你不能碰的!”
      赵郢帧置若罔闻。
      廖昨非边跟着抠边闷声道:“这血怎么说也是上了年岁的秽物,你一个怨灵容受不了这东西的……”
      黑色血迹下的黑石板上刻了几行字——
      明明才认识一年,却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若你能见到这句话,若你还是那份心意,那对不起了。
      往后的日子,也要劳你接着等了。
      廖昨非说不上他这会是什么心情。他一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看这两人的故事,很少点评。但事已至此,他得说上两句。
      “其实,元淳废了你的肉身,是怕余家人追究你放走路迢迢的错。他想把你藏在观音庙里,护你周全。”
      “所以呢,就把我关在观音庙里,不见天日这么多年?我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年了。”
      “元淳复辟钟既司半月后,起兵攻打芙蓉浦,被埋伏着的幽冥司一举剿灭。他被幽冥司新立的性德君关在这阁子里,没能接你下山。”廖昨非说着慢悠悠站起身:“不等他不动手,你这幅莲花肉身沾了那么多怨灵晦气,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腐烂的。”
      “……他们都知道,都清楚。”赵郢帧喃喃道:“可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呢……”
      赵郢帧说完发现心里堵着的那股气不仅没疏开,反而更堵了。
      “阿青她,后来怎么样……”
      “她很好,生了个儿子。”廖昨非顿了顿接着道:“取名叫傅玄,如今长得比我还高些,也很好。”
      “你能不能先去外头等等,我想和他说点话。”
      廖昨非点点头,走到外头水潭上的木桥想看看此地还有没有什么玄机。借着水面倒影就瞧见身后楼阁被瞬间腾起的火焰吞噬,迸发的强光将这一方天地照得亮堂堂的。
      楼阁里的赵郢帧伏在那块刻了字的黑石板上,看起来还是那么面无表情,却说了一句流露真情的话:“我等够了。我来陪你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