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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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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晨躺在沙发里已看了整个上午的书,直到中午,宋葳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安晨搬了房子不久,宋葳就回老家的一所医院实习。安晨曾问过她,既然一直不愿回家,为什么最终还是选那里的医院。
当时宋葳没看她,只蹲在安晨此刻躺的沙发里,晃着果汁,说:“突然想回去看看。怕以后……就算想,也再找不到回去的理由。”
安晨一直佩服宋葳的胆量,整日里笑嘻嘻,活得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似的,满身还是一股子的朝气。
三不五时的打来电话,也只问问她饭吃了没,叮嘱她烟不能抽太多,酒也不可多喝。
笑嘻嘻说,你屋子里又是乱七八糟的,酒瓶乱扔的吧!
问她,有没有乘她不在,男士光临,桃花待放!
报着医院里的趣事,说某个医生的谈情手机被一个护士藏起来,被狠宰了一笔。
说她的室友在跟一个病人推拿时,手太重,愣把人家的骨头捏得咯嘣响,人家再看到那小姑娘就只剩闪人……
唯独一次,她去医院的第一个晚上,她打电话,说她上午一到宿舍放了行理就坐车回家。
宋葳在申请实习医院的时候,就定下住员工宿室。如她说的,她怎么可能再回家住!她只不过是想看看,远远的看一眼。再亲身经历一次,哪怕是就几个月,她也没那个胆量。
她说,可是,安晨,我连午饭都没法儿吃下去,还在做饭的时候,我就走了。
她恨恨道,安晨,百八十年前他们就该离婚,可是,他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离!
安晨没法说。
宋葳停了关晌又道,我路过你家,发现住了别人?
安晨说,是的,我知道,那房子早就被卖给别人了。
……
安晨笑着接起电话,还没开口说话,那边宋葳的声音就已经急不可耐似的飘了过来:“安晨。你那个小叔叔胃癌晚期,你知不知道!”
安晨一愣,太久没再提起,这个人几乎已在她的记忆里淡化了,纵使那人也算是亲戚里同他最“熟”的。
安晨轻轻道一声:“是吗!”平淡的语气,事不关己的漠然姿态。
宋葳一愣,从耳机里微微震动的声音,仿佛能猜到安晨在那边扯起的嘴角。冷冷的平静笑容。
“安晨?”
“那房子,就是他卖的。”安晨静了片刻,似是在对宋葳解释般说道,“宋葳,其实,他们的事一直与我无关。他死不死更与我没任何关系。我没资格恨他们,也更没想过要去爱他们。他们对我只是陌生人。”最后的话,好似无奈尽头的叹息。
安晨知道母亲死后,便无人再会照拂自己。跟着卫光黎离开,只愿能前尘往事了清,再无干系。
怎料她住进卫家不久,有一天会被那个小叔叔堵在门口。一副落魄的样子,就知道母亲死后,就再无人供他浪荡,他母亲给他的照拂是一直供不起他的花消的。安晨一直看着他,父亲活着时赖着父亲,父亲死后赖着她母亲。
现在,来找她。其实,安晨从未恨过他,纵使她父亲对她不善,他站在一边风凉看着戏,冷嘲热讽添油加醋。毕竟,做为她小叔叔的人前边还站着位她的父亲不是吗?
她不恨他。但是,这种人,她弃若蔽屐。连自己嫂嫂都不能尊重的人,她找不出一点理由要给以同情。更何况,她也没资格同情。
当时的情景。三个人。卫嵘也被那人挡在门口,就一直站在那里冷眼看着。那人的谄媚,那人的翻脸要挟,安晨的绝决与冷漠,一丝未曾动摇过的神情。
最后她一把推开他,说一句:“小叔叔,您找我还不如去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好歹他们也会给你个一毛五毛的。”
她记得当时,她推开他,心是疼的。不是因为对他。只是,她烦了。烦得心疼!
安晨想着,现在,就算那人将死,她还是不会后悔当初。说过了,不过是陌生人。真要说,她也只能说,这种人,当死。
而那边的宋葳却不知道开口该说什么了,恰此时,安晨却突然转了话题,没再多问一句那将死之人任何情况,只问:“宋葳,我要没记错,你是玩中医的吧,怎么会知道的?难不成,他家老太太还拄着杖儿去你们科室求仙儿了?”
宋葳听着这调侃的调儿,安晨的话从口里出来就似在说:“你中医的不去好好开个中药方子出来,怎么就仅知道西药房的阿斯匹灵断货了!”般。
宋葳再如何清楚安晨的清况,听说过他小叔叔的为人,也耳闻过她奶奶从未善待过她,甚至是见着她就骂,她此刻也不免打寒颤。不过她知道,关于她
的事,不管了解得再熟悉,她终究不会是安晨,她怎能真正体会到!
宋葳说:“我是看到你奶奶了。那时也正好没什么事儿可以干,所以闲来无事,就打听打听呗!”
安晨一听,乐了:“你这丫头可够冷血的啊,这人命关天的事儿,你拿他当八卦来虚渡时光呐!”
“哪里哪里。这个优点,我可不敢跟你抢!”宋葳谦虚推辞。
“得。那我就不谦虚一下吧。咱就一起冷血吧!”
……
这一通电话,终是又在两个主角全都没心没肺的状态下结束。
安晨刚合上手机,还没来得及开始决定要不要再重新体味一次以上的谈话内容,又一通电话似好不容易抓住缝隙般,急急挣了进来。
安晨抬手看了看还没离手的手机。
一串号码,不熟,但也不是第一次看到。
安晨心里蓦的想起了卫嵘。
“安晨,”带着内虚的声音,安晨下意识看了看窗外,梧桐树外,天气正好,当空的太阳,明媚灿烂。
“嗯?”安晨回不过神,这明显不似他往日的姿态。
“有电话儿?”
“嗯。刚正和宋葳说话儿呢!你打了很久了?”听得卫嵘轻飘飘的声音儿,很难了解的体会到此刻一闪而逝的小小愧疚。
而卫嵘显然不太在乎安晨难能可贵的一次意思意思的自责。没再多说,只道:“市一医院。你知道在哪的吧!321房。你过来!”
“……”安晨想着,医院关她什么事了?
“发烧了!”
“过来看我。”虚弱的声音,轻飘飘儿的,愣是让卫嵘把气若游丝的样子掰成夹着丝懊恼的命令!
安晨一听乐了,“你发烧干我什么事儿!要死了?那就等烧死后再告诉我,我会送花,放心!”
“……”
那边没回答。安晨拿着手机,只听那头“啪”一声,挂了。
笑了笑,安晨找不到支点,不清楚该干点什么,只知道脑子混沌着,没法儿想。无意识的,她抬头又朝窗外看去。看不真切,眼睛也失神了,只是本能的,捕捉着外面那强烈明亮的光线,一片一片儿的。
独自一个人的生活,安晨早已不在乎白天黑夜,更分不清日期。她早已按着屋外透进来的光,作最直白的定论。天亮了,天黑了,天又一次亮了……有时候,她回过神儿来,看一眼室内,她会突然的有一瞬,恍忽,先白天还是先黑夜,自己是过了白天才看到黑夜还是,黑夜一直连着黑夜直到某一刻,又突然的,太阳突然出来了。
时间在安晨的身上已不再按黑天白日来区分,她自己的时日脱离了出来,只围着她身边如水般平稳流逝毫无分界的时候。
她也分不清,已经过去多久,她只按着意识,想,该是有点时间了。
从她请卫嵘吃过“物美价廉”的面后,有很长时间了吧!他,陪着自己!
他把他的午休搬到她这里,他叫着外卖,坐在她的沙发里,没事时就打量她屋里乱七八糟的模样。
也许是双休日吧!否则,他不会有那么多时间,用半天,一天的时间,还是坐在她的沙发里,也在有时,当她不再坐在电脑前,他也会随她一样,找块地板坐下,她看书,他依旧看着他的文件。
是,他自觉地出现在她的房里,出现在她的身边。却一直自顾自。
她有她自己的依靠。她也依旧按着她的习惯,一切如他不在一般,看书,打字,烦躁时喝酒抽烟。
他不扰动她,更不曾打趣她该如何客套一番,对待他这位专程登门的客人。他抽她的烟,偶尔也拿她身边的酒过来喝一口;他看着她的身影,在她趴着睡觉时,他也给她披上外套,有时距离近了,他让她靠着他的肩。
有一次,吃过饭的午后,安晨醒来,发现自己是躺着,头枕在他的腿上。她迷澄的看着上方依旧在看文件的人,问:“今天是星期六还是星期天?”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去做他的事,说:“不是。”
她坐起来,随便从小几上拿起杯子。一仰脖喝了干净。这是他这次用的杯子,里面是开水。
把空了的杯子放下。看了眼外面还在淅沥下着的雨,走到书桌前,又拿了自己的杯子,里面是酒。
烟酒接触太多,嗓子总是会特别的干。
她点了烟,继续坐回电脑前。
雨天里,总是湿嗒嗒的。
可是,发生在屋里的一切如此自然。从未因突然多了一个人,而让任何一个人有生疏不适的强烈感觉。
除了刚开始时,安晨有点不明所以。在看到卫嵘平平淡淡的样子,她也就任其为之。
除了在她时间里,开始会有那么点儿时间段被拿出来好好吃个饭,而且,饭菜也不再是她随便的只要能维持体力的东西。最后,她发现,至少在中午,她会觉得饿了,她发现,似乎她近来一直吃得太好了。
除了最初,他来时,她任由他在那儿吃他自己的饭,不管不顾。而他也不会定要她马上吃,只等她睡到自然醒,再随便扒两口他带来的东西。只是,何时开始,在中午那一段时间,她已经不会再去睡觉,哪怕是当睡下不久,她也会醒来。等吃过饭,如果需要,她才会再自顾自的爬去睡觉。
除了当时,她发现自己的烟酒跑去了他那里,她得有点烦的跑去拿,让他要吃喝,也别给她麻烦。然后,她发现自己的烟酒的量好似不知不觉间已在他掌控内。在发现她屋内供应不足时,还是会带了一些烟酒过来,只是,酒变好了,烟也逐渐不似她原来抽的那般伤人。桌子上多数还是有她要的东西,伸手就能拿到,尽管,有时她还是要站起来,但是,她已能心平气和,在找到一根烟后,随地坐了,在他旁边,打量他一会儿,等烟抽完,再回去做她自己的事。
他从没出声阻止她,说这些东西伤身。只是,安晨知道,她的习惯,有点不同了。
安晨想了想。站起来拿了钥匙,在裤兜里放了点钱,就出门了。
有太阳的日子,有时也蛮合人心的,出来走走也是好的。
去市一医院的路,安晨其实并不熟。她在街上晃荡了一阵,就打了的直接过去了。
在医院门口,安晨突然想既然去也不该空着手。她看了看自己,这样的状态,根本不是去看病人,就是一副瞎晃的样子。
于是,安晨折返。附近绕了一下。
再回来,坐上电梯。安晨掂了掂手里用十块钱买的两碗粥,心里有点乐,那种报恩的轻快。
那一段日子……算了,能知道给他带点东西就已经很好了。反正,就算是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