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逐光》七仔冬冬

4、（四）正所谓吃人的嘴软

　　张随意彻底觉得人生玄幻了。

　　她自认为是很帅气地长到23岁，人生难得对一个路人花痴了一回，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相亲对象；人生又难得对一个餐厅垂涎了一遭，这个相亲对象竟然就是主厨大人。
　　看起来像是该去买彩票的意思啊……龙老师最近的人生追求果然很有意义……
　　张随意挂着奇蠢无比的表情跟杨未阑握手：“你好我是张随意，我是……老张的闺女。”说完这句话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翻了一个白眼：唉，瞧瞧这气质高下，鲜明的对比……
　　杨未阑却是好像心情更好了，因为他点头笑得眼睛更弯：“嗯，我是——老杨的儿子。”
　　气氛终于轻松了起来。

　　张随意也终于舒了口气，笑出声。杨未阑用手指指她身上的外套，示意她脱下来交给自己挂好，再问了她一遍：“所以，张小姐今晚想吃点什么？”
　　“你叫我小季就好了，叫张小姐我听着紧张……”张随意想反正自己今晚已经没有什么“气质”这两个字可言了，干脆完全自我放弃，但又开始对别的事情期待满满：“所以我真的能随便点菜？”，她表情如面对奖赏的小狗一般，鼓舞雀跃。
　　“当然，很荣幸为你服务。”杨未阑看起来也像是得到了什么礼物似的心情愉悦，张随意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立刻掏出手机奋力地戳了一会儿，几分钟后用一幅下定了什么很大决心似的表情，点了两道名字听起来就很厉害的菜。

　　凯琳帮杨未阑收好菜单，他抬手解开衬衫的袖扣，极有耐心地将袖子慢慢折卷上去。他手指修长漂亮、动作优雅，伴着餐厅里低沉柔缓的音乐声，仿佛接下来要去做的不是食物，而是什么百年一遇的艺术品。
　　杨未阑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件事情，回身向吧台招了招手，出来个看着年纪很轻的女孩子，毕恭毕敬捧着折得工工整整的一条黑色半身围裙，他接过来又用同样细致优雅的节奏围上，在腰后打了个漂亮的结。张随意歪着头，全当自己在看表演一般地目不转睛。
　　去厨房前他又问她：“想喝点什么呢？”，张随意条件反射地回：“有杏仁茶吗？要不甜的。”
　　捧着酒水单刚要递上来的凯琳面露难色：“很抱歉……杏仁茶本店没有供应，有其他的热饮张小姐要选一下吗？”，张随意倒也不介意：“哦，那随便什么，不要太甜的都行。”

　　杨未阑的身影隐没在厨房门后的第二秒，刚刚还一本正经绷紧神经的店员们像被摁了开关，全都跳脱起来，张随意眼睁睁看着几秒钟前还端庄大方的凯琳姐姐，瞬间面露八卦神情、踩着至少十二公分的高跟鞋以欢快的步伐跳进吧台，和刚刚给杨未阑递围裙的小女孩手握手兴奋地小声叽喳。
　　“哇老板相亲、相亲诶！真是活久见！”、“还挺可爱的喔！不知道老板喜不喜欢。”
　　调酒师是个梳着脏辫儿的可爱少年，也跟着三八兮兮地凑过去：“诶，我喜欢我喜欢，是我的菜！”，凯琳白他一眼，又补了句：“先前老板交待我迎客的时候，好像说还是个小警官呢！”，调酒少年忍不住极轻地吹了声口哨：“哟制服诱惑，刺激！”，被凯琳一巴掌拍下去：“你是不是想死喔快闭嘴！”
　　张随意伸手扶额，往角落里缩了缩，尽量克制自己不要转头去看他们，心里默念着冷静冷静，千万不要掀桌，这里的东西砸碎了赔起来一定很贵。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突然无声地被打开，杨未阑悠然走出，在吧台上取走一瓶果汁。然后，非常安静温和地看了吧台里的几个人一眼，又缓缓地走回厨房，门再一次被无声的阖上。
　　然而全世界都立刻闭嘴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张随意开始觉得相亲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当杨未阑在她面前放下两盘菜肴和两碟点心之后。
　　杨未阑就坐在她对面，手里捏着餐具，一直微微笑，温柔亲切得仿佛她比今晚的食物更美味可口——她很快打消了自己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这怎么可能。
　　张随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老祖宗要说“吃人的嘴软”了，此时此刻她内心充满了对这位相亲对象的愧疚之情：对方如此的秀色可餐，做的菜又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吃，自己实在不应该曾对人家生出恐吓之心，罪过罪过。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非常礼貌地问候对方亲爱的老爸，又心照不宣地商业互吹了一番，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张随意有一位开甜品店的小闺蜜，这两年的人生目标是偷师贰拾壹远近闻名的土豪甜甜圈上。
　　于是汤足饭饱的张随意擦干净嘴，捏着小拳头神来了一笔：“要不——咱俩假装看对眼？偶尔约个饭？然后你爸和我爸都开心。以后我来这里吃饭不用排队，你出国办/证丢猫找狗我给你加急？”，她简直得意洋洋，这个买卖实在是不亏不亏。

　　“假装？”杨未阑停了夹菜的动作，目不转睛看着她。张随意笑眯眯地点头：“嗯！我看你怎么也不像需要相亲的样子啊……简直就是应该有很多女朋友，烦恼的事是不知道带哪一个见家长——放心啦，等你有了想结婚的女朋友，我就跟我爸说，我把你甩了！怎么样，很不错吧！”
　　张随意今晚第一次见杨未阑开怀地笑出了声：“我没有很多女朋友。”他又认真地看着她，眼睛一瞬不瞬：“小季，你讨厌我吗？”
　　似乎是被他的目光烫到，张随意忽然觉得脸热，她也开始认真起来，思考着这个问题：“唔……也不是讨厌。就是觉得——好像如果要喜欢的话……也不应该是这个流程。”，她忍不住回望他，迟疑了片刻，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呢？”。
　　杨未阑也放下餐具，然后非常严肃地点头：“关于流程问题，我同意你的看法。”

　　他挥手叫凯琳来，对张随意说：“以后来吃饭不用排队预约，我如果没在，凯琳也会为你安排的。”，又从凯琳手里拿了蓝黄相间的精致纸盒：“这盒甜甜圈送给你那位开甜品店的朋友。”
　　张随意觉得心怦怦地跳得不像是自己的——他这是同意刚才的提议了吗？
　　杨未阑在餐厅的卡片背面写了一串地址递给张随意：“我很少用社交软件，用邮件的时候多一些，这是我的邮箱。”，他从衣架上取下她的大外套，披在她肩上，看着她把自己塞进去，微低下头神情专注：“晚一点我还有一桌非常重要的客人，今天……可能没办法送你回家，你——自己可以吗？”，张随意忙也抓了张卡片写下自己的邮箱递给他，捏着杨未阑给她的那张忙不迭点头：“当然可以！谢谢你的招待，我以后也不会客气的。”，她帽子下面的大毛球跟着她的动作上下晃，惹得杨未阑眉眼弯弯。
　　他送她到“贰拾壹”门口，张随意把手藏在袖子里对他挥手告别，杨未阑想了想，摸出手机对着她：“虽然很少用社交软件，但是微信我也还是有的。”他翻出自己的二维码，递过去，张随意努力地伸手从宽大的外套下摆揣进去，动作笨拙地掏出塞在背带裤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微信扫他的码。

　　小张警官捧着甜甜圈盒子，在街道上摇摇晃晃地渐远，嘴里还不自知地哼着什么不成曲的小调。两分钟后，像突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找手机。
　　差不多半分钟前，我们的小厨神“十七”再次点亮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第一条是名叫“飞天小Season”的好友两个小时前发布的，没有配图，带着一个非常骚包的定位——思晓路1013号.贰拾壹餐厅。
　　【飞天小Season】：万能的朋友圈，快告诉我“贰拾壹”有什么排队预约也不一定能吃到的名菜！

　　杨未阑盯着朋友圈，这晚第二次笑出了声，这时候朋友圈的彩虹小圆圈转了一圈——这条朋友圈，不见了。他瞬间心情大好，笑得眼睛完全弯成了月牙。
　　他回到吧台后侧靠窗的小圆桌，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出邮箱的界面，杨未阑觉得自己从未如此雀跃地写过一封信：
　　“今晚的月色很美，谢谢你来陪我聊天。”
　　他这样写，收件人的名字叫做Season张。

　　正所谓“吃人的嘴软”——展萌得知张随意相亲的对象居然是自己的偶像小厨神“十七”、又吃到了慕名已久的土豪甜甜圈之后，恨不得立刻把张小警官打包系上蝴蝶结、把这桩喜事就这么封建包办了。虽然她“解剖”了一个、也还没发现“贰拾壹”版甜甜圈的玄妙之处究竟在哪儿，但总觉得沾到了那么一点点的“仙气”，对于每天早上要打开烤箱干活这件事，感觉平添了几分动力。
　　当然，这样的豪情壮志并没能阻拦我们的白日梦小姐，早上睡过头。

　　展萌跳下公交车，心中默算了一下开烤箱的时间，觉得如果跑起来的话好像可以拯救出三分钟左右。这个认知安慰了她多睡了一个小时的愧疚之心，于是她踩着小板鞋开始在街道上自由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