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逐光》七仔冬冬

3、（三）很多事情都是从相亲开始的

　　展萌觉得自己简直是“江东盛世”里今晚最神气的姑娘，她想要哪个玩偶只需要大喊一声：“小季我要这个！”，张随意只答个“哦”字就开始她的表演。玩了不到一个小时，展萌手里就拎了七八只五颜六色的玩偶，雄赳赳气昂昂。

　　“游戏币快没啦，丢完这几个回家吧。”张随意不动声色地往游乐场的最角落里移动。展萌却被一处挤满了女孩子的机器吸引目光，她伸手去揪张随意的衣角：“小季那边有小黄人诶，我想要那个小黄人！”，张随意撇嘴：“小黄人浑身上下一般儿粗，圆滚滚，好难抓的喔……”
　　几个去尝试的玩家果然都以失败告终，两个小女孩大概是这里的常客，开始悉悉索索地低声交谈起来：“走走走我们去找上次那个超帅的小哥哥，跟他撒娇让他帮我们摆。”没一会儿穿着白衬衫黑马甲戴小领结、系着亮色围裙的高大店员被她俩一人一手地拉过来：“小哥哥，快帮我们摆一下嘛，我们谁都抓不起来！”，声音嗲得展萌情不自禁抖上了一抖。
　　“好好好，保证你们都能抓到。”店员的声音沉静好听、语调温柔又宠溺，接着便响起机器被打开重启的声音，他把玻璃柜里散落的玩偶移了大半到靠近出口的位置堆高，摆成了一种“白痴都能夹得到”的形状，围着机器的小姑娘们一口一个“哥哥你人好好哦！”，真是温暖如春。

　　展萌突然觉得这声音怎么听着有那么一点点耳熟，她从外围拱进去，抬头瞧那人，下一秒就踮着脚揪住了人家的小领结：“喂你你你！”。吴砳任由她挂在自己下巴下面，绽开灿烂笑容：“哟，是你呀。诶，她们跟我说，你店里的甜甜圈买两个只要十五块钱耶。”他伸出手：“找我钱。”
　　“我还没找你还我最后两个甜甜圈呢！那是我留给我姐妹的！”展萌张牙舞爪，吴砳笑着摊开两掌：“吃完啦！杏仁味的诶，好吃。”
　　吴砳又指着自己胸口的名牌，桃花眼下睑浅浅的卧蚕因为笑着被堆出明显的痕迹：“小美人，下次来玩报我的工号呀，我可以给你打折哟，我有提成的！”——【0532吴砳】，展萌瞪他：“我记住你了！”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时候，张随意从角落里没人光顾的机器前离开，拎了只形状奇怪的绿毛龟玩偶、滑稽地系着条审美堪忧的花围巾，她伸手揪展萌的后领：“走了回家啦。”
　　展萌被她新斩获的不明物体惊呆了：“哇丑得这么鬼斧神工的一个娃娃，你从哪里抓出来的……”，张随意敲她脑袋：“你不要我要。”揣在手里攥得还挺紧。展萌抱着满怀的战利品蹦蹦跳跳地跟着，临走也没忘回头对吴砳竖了根中指。
　　吴砳望着她俩嘻嘻闹闹地离开，唇边笑意渐深。他身侧很快又聚集了好些小客人娇娇地闹，吴砳一个一个过去满足她们的愿望，有求必应。

　　张随意到家的时候父亲还没睡，靠在有些年岁的旧沙发上打着盹，听见她开门的声音抬了抬眼又条件反射地合上，打了半个呼才反应过来，直起身：“小季回来啦。”
　　“嗯，通了邮件，跑了一趟。”她把手机递给张队长，备注名叫“甜甜圈”的联络人发来的邮件只有简单一句话：“江东盛世4463，绿。”，张随意把从游乐场编号4463的机器抓出来的绿色玩偶再递给父亲，玩偶系着的花围巾内侧钉着很短的一张纸条，上面是从杂志报章上剪下来拼贴的两个字：“网吧”。
　　张队长拍大腿：“对啊！我们查了那么多酒吧KTV夜总会桌球厅小旅馆都没有眉目，本来就严打过一次的范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又顶风作案。酒和药品，还有那些糊涂的孩子们，不一定非要去这些地方啊！”
　　张随意点头：“网吧是个好方向，特别是敢放未成年人进去的地下网吧。”她思考问题的时候，和张队长的习惯如出一辙，父女俩不约而同地伸出右手食指轻敲着茶几：“不过地下网吧都没有登记备案又藏匿很深，不是很好办，我整理一下手头的资料，明天上班再汇报吧。”

　　她用越来越快的语速说完这些话，跳起来就往房间里跑，还是被张队长揪住了：“小季啊，爸爸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人，这两天抽空去见一下吧，啊？”，张随意特别无奈地仰头暗叹口气，换了幅无辜表情回头假笑：“爸……这不是……最近……有案子忙……么……”
　　“哪里忙了又没有安排你们加班喽！工作要按部就班的做，这自己的事也要管啊！”，老调常弹的话魔音入耳般嗡嗡嗡，张随意招架不住求饶：“好好好我知道了老爸，这礼拜一定完成革命任务！”，张队长又絮絮地补：“对方是爸爸老相识家的孩子，非常不错的小伙子啊，你去的时候好好打扮一下，注意形象！”，张随意耍宝地跟他敬礼：“知道了我一定快去快回！啊呸我一定好好表现！爸爸晚安！”，怕再说下去就要把心里的OS全都和盘托出了，张随意逃也似地窜回房间，独留下老父亲叹气又摇着头。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操心的爹和妈呀，连月亮都陪着愁弯了腰呐。

　　张随意觉得自己的相亲对象肯定非常地热爱生活。换句话说，她觉得这位先生充满自信、对自己未来的人生怀抱着一大堆幸福憧憬——再换句话说，她觉得一顿相亲初次见面，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是圆是扁的晚餐，要选在“贰拾壹”这种一顿正餐好几千块钱还总是订不到位子的豪华餐厅，对方要么就是非常有钱，要么就是不显摆会死，要么，应该是个缺心眼。
　　“贰拾壹”的晚餐时间段据说不等上十天半个月是根本订不到的，门口迎宾的领班经理表情都比别家的更端庄高贵些，穿着裁剪合体的套装一丝不苟、精致万方。张随意低头瞧了瞧自己：下班前白相唯回来交班的时候，说外面起风了，作为一个深度怕冷星人，张随意非常从善如流地抓了平时在办公室午休当被子盖的一件大外套，罩在了毛衣背带裤外面——长长的加绒外套一直拖到膝盖，袖子超过整个手掌只露出了手指尖，衬得她不算矮的个子都娇小了起来，背后帽子下面拖着个巨大的毛球，随着走路的步伐左右晃荡，整个人看起来幼/齿极了。
　　[还很没气质，唉……]她在心里偷偷向自己补了一刀。

　　但是“贰拾壹”的饭那是一定要吃的！毕竟是大名鼎鼎又神秘兮兮的小厨神“十七”当主厨的餐厅，张随意实在是慕名已久。她仔仔细细地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半途还摸出钱包来数了数里面的钞票够不够厚，又完完整整地在脑子里演练了一遍：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要怎么不动声色地恐吓一下对方——自己是多么的血腥暴力不适合他；吃饱喝足以后要怎么镇压一下人家的气势，好豪气干云地掏出钱来付自己吃掉的那部分；走出餐厅以后又要怎么让对方感受到，这个城市的夜晚治安真的不是很好，他等弱小市民应当尽早回家，除暴安良的事情还是交给她这样的人民警察去独自面对。
　　做完这么复杂的一段心理建设，我们的小张警官终于站到了“贰拾壹”门前那束一看就是很贵的水晶灯下。

　　美丽的领班经理声音也是悦耳的：“您好女士，我是凯琳，请问您有预定吗，预定人的名字是？”，张随意翻出手机找到父亲的短信，确认了一遍说：“杨先生，杨——未阑先生。”。凯琳听到张随意报出的名字愣了一下，但马上得体地微笑：“方便告诉一下您的名字吗？”
　　“哦，张随意。”，张随意怎么也没想到相亲对象的名字似乎没怎么引起经理姐姐的注意，自己的名字报出来以后对方竟立刻热情地为自己开门，一路小碎步往餐厅深处引。
　　她被引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位置离通往后厨的走廊不远，隔着半爿水晶屏风，一方看着就很安静舒服的小天地。凯琳为她送上一杯热茶：“麻烦张小姐稍等片刻。”，张随意捧着温热的杯子放松了两秒钟，怎么自己好像还是先到的？

　　对方的脚步声算轻，却又有着存在感。张随意把脸从温暖的外套领子里依依不舍地抬起，他今天穿的是灰色衬衫黑色休闲裤，闲闲站在她桌前，那一瞬间张随意觉得“玉树临风”这个词不过如此——而且这么说来，这个人好像很喜欢灰色啊，连他的猫都是灰色的。
　　正是那天巷外找猫的青年人，张随意想起彼时他笑眼弯弯，真的十分难忘，今天再看到，那弯弯笑眼，着实好看。
　　[原来你是，杨未阑。]

　　“啊你是那天……经纶巷找猫的那个……”，小张警官脱口而出，又马上觉得自己这个开场白水平实在不高，正懊恼间杨未阑似乎微微疑惑地答她：“啊怎么……那天你也在吗？”——应该是当时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张随意也觉得自己甚是唐突，只好讪讪挠脑袋：“临时出勤，看见你和同事说话来着……对你的猫有点印象……”
　　杨未阑目光闪动，微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杨未阑，也是‘十七’。张小姐今晚想吃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