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逐光》七仔冬冬

5、（五）我要美少年我要钱

　　带着红袖章的交管大爷在展萌妄图赶上最后两秒冲过辅道绿灯的时候，用一声尖锐的哨响和奋力挥舞的小彩旗提醒她“你腿短”这个事实。
　　展萌一个急刹，踉踉跄跄稳住步伐，等红灯读秒的时间里不耐烦地东张西望。

　　街角两个穿工作服的小青年遛达在垃圾桶边抽烟，一个胸前醒目的“零柒幺叁桌球俱乐部”字样，另一个背后硕大的“琴岛音像行”五个字，都是学校附近商圈里，展萌熟悉的店家。音像行的店员弹弹烟灰伸了个懒腰转身，挂着在展萌眼中十分欠揍的笑脸——吴砳。
　　吴砳也看见了展萌，笑得更欢地冲她挑眉，展萌立刻抬高下巴“哼！”地一声，踩在“绿灯亮，行人请通过”的机械女声里扬长而去。

　　阳光已经照着“想吃啥”的橱窗，展萌把遮阳篷放了一半下去，丢下包冲到操作间预热烤箱。洗完手又把昨晚没卖完的几块蛋糕和面包放进盒子，摆在店外沿街的小几上，放上写着“如果您有需要，请不用客气”的纸牌；再把剩出来的燕麦饼干底掰碎丢进小碗，放到小几旁的地上，配了碗清水。做完这些她回到店内，系好围裙，搬出鸡蛋和面粉，开始了小老板娘一天的工作。

　　等到面包的麦香味和甜甜圈的果酱香味在“想吃啥”小小的空间内飘散、墙边的货架陆陆续续被添上新鲜食物的时候，离门外挂着“14:00开始营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展萌瞧了眼窗外十分美好的天气，又看了看小心翼翼靠近食盆偷吃饼干碎的小黑狗，摸出还温热的便当盒，把自己丢进收银台里的沙发椅，边吃午餐边打开电脑刷网聊天。
　　聊天软件里，她最要好的网友头像闪烁着。

　　【许猫猫】：“昨天去看了新的金奖电影，严重怀疑导演给评审塞钱了。”
　　展萌叼着勺子仰头想了想最近的金奖电影是啥，舀了勺饭塞嘴里，捏住勺柄一指禅戳键盘。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我个人觉得……给评审塞钱的可能是女主角她老公。”
　　【许猫猫】：“……言之有理。”
　　许猫猫是展萌逛厨艺论坛时无意间认识的网友，展萌先是折服于她对美食配方数据的精准追求，后来发现自己跟她有很多相似的兴趣爱好，便一聊就是好几年。虽然素未谋面，却是亲切十分。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对了，我有个好姐妹，最近爱上了买彩票，你说……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是不是不能靠‘科学改变生活’的？毕竟从概率学的角度讲，每一次的随机中奖号码都是独立的，也就是每一次都是小概率事件啊——我还是叫她不要浪费钱好了，小钱也是钱呐。”
　　【许猫猫】：“彩票？”
　　【许猫猫】：“其实也不尽然。”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怎么说？难道还可以相信奇迹发生？”
　　【许猫猫】：“虽然概率上，每一次随机相对独立，但从几率的角度，随着随机次数的增加，会趋向于概率。”
　　【许猫猫】：“拿彩票来说，同样的机器摇出来的每一期中奖号码，既具有一定的独立性，也具有一定的规律性。如果把过去的中奖数字当成几率、也就是历史数据进行归纳，把它们的规律和随机性相结合，就可以把预测中奖范围压缩到一个很小的范围。那些所谓的彩票押宝、提高中奖率什么，其实就是压缩这个中奖的范围。”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言之有理。”——这是她和许猫猫都爱用的默契的小结语，当和对方关于一个问题聊到觉得有些心意相通的时候。对着屏幕的展萌也跟着自己打出的字点了点头。

　　【许猫猫】：“所以你的好姐妹最近很缺钱吗？”
　　【我要美少年我要钱】：“她可能就是……单纯的想发财吧。谁不想发财，我也想！看我的ID！”
　　【许猫猫】：“……”
　　两个人在网线两端有一搭没一搭的东拉西扯——午后的阳光越来越暖，有客人来推“想吃啥”的门了。展萌关上聊天对话框站起身，堆出准备数钞票的可爱笑容：“欢迎光临想吃啥！”

　　白日梦要做，面包也是要有的啦。

　　龙佑芙把上礼拜买的废彩票揉成一团丢向垃圾桶，纸团擦着垃圾桶的边很不争气地落在地上。龙佑芙低头要捡纸团，眼镜架顺着鼻梁往下滑，她夹着手里的教案作业本去推，薄薄的作业本从手臂的缝隙里一本一本地往外漏。她“嗷”地轻呼一声，自暴自弃地松手，扑啦啦一地狼藉。
　　有人在她身后轻笑出声，龙佑芙凶神恶煞地转过身，是同年级的数学老师言霖。言老师人长得帅，教学水平也不赖，对学生态度温和，对同事热情友好，是西南二校里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小红星。
　　言霖弯下腰去帮她收拾烂摊子，顺手捡起垃圾桶旁的小纸团展开一个小角：“龙老师喜欢买彩票？”
　　“嘿嘿，随便买着玩儿。”龙佑芙往日里也是劳言霖帮自己看过好几节自习课、受过他不少小恩小惠的，想着没准什么时候还会再有求于人家，于是收起凶残本质，堆出招牌的可爱笑容、掩人耳目。

　　言霖把整好的教案本子递给龙佑芙：“我最近也凑热闹买了几次，顺便小研究了一下。”
　　“谢啦。怎么说？”龙佑芙受了人家的帮助，不免客套了两句。
　　“瞎猜呗。”言霖在龙佑芙的教案背面用铅笔写了一串数字：“不过……总觉这组数字会中奖。”

　　[不知为何他有种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的气息。]龙佑芙抱着本子出神了几分钟，不知不觉就走到彩票站门口——昨天刚开过奖，一大堆人的美梦变成了废纸片，今天小站门前就又有不少人来花钱打印新一轮的大做梦了。
　　她翻过教案本看见言老师在上面写下的那串数字，喃喃自语：“你们真的会中奖吗……？”。彩票站柜台上昏黄的小灯围了一圈飞虫，深秋前最后一刻的挣扎嗡响，龙佑芙盯着布满灰尘的灯泡和虫子飞出的黑色光圈，晃花了眼。队伍排到了她，她深呼一口气，在老板递来歪歪扭扭的草稿纸条上斜斜写下一串数字，和手里的钱一起送过去：“十注，谢谢。”

　　“小姑娘，我记得你哇，每次都买一样的数字哇。”彩票站老板一整天困在半米见方的小棚里，不放过和任何一个客人啰嗦两句的机会。龙佑芙挤了个怪虚伪的甜笑应付他，看着细长的白色纸条伴随机器“喀啦喀啦”的打印声一顿一顿地吐出，尾巴被切割成锯齿状。她接过这周的彩票打开钱包，塞到放照片的位置里，遮住了钱夹照片上什么人的脸。

　　白日梦小姐展萌一如既往地在摁掉闹钟以后又不省人事了四十分钟，于是便一如往常地在公交车站通往“想吃啥”的大街小巷里假惺惺地奔跑。
　　房子和房子屋檐相交下的暗巷里好像有人在打架，间或还夹杂着被打扰了的恼怒的犬吠声。
　　这样的闲事展萌原本是不会管的，但是被从天而降扔了个人到脚边就另当别论了。
　　她被重重砸过来的一团吓得双脚离地，汗毛都竖了起来。地上的人滚了半圈居然还能挣扎着爬起来往回冲，然后换了个人被丢了出来，再一次砸在她面前。
　　展萌彻底怒了，拔高声音叉腰吼：“干什么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打什么架！”
　　暗巷里的人停手了一秒钟，有个声音凶神恶煞地甩了一嗓子“关你屁事啊！”，又迅速地扭打成一团。
　　就在那么一瞬之间，展萌看清了某张脸，双臂抱在胸前开始翻白眼。
　　[见鬼了。]她想：[怎么是你，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
　　三个人和他一个打，还挺有脸的。

　　吴砳第三次把人丢出来的时候，展萌又扯开嗓：“还打！不知道老娘是谁啊！老娘警察局有人！”，吼得气势归气势，她还是哆哆嗦嗦地把手机摁亮，翻到快捷拨号页面，戳着指向张随意的快捷键，时刻准备好。
　　和吴砳撕打的不过是附近街区里整日游荡的闲散少年，三人脸上都姹紫嫣红、十分精彩。这一带混久了，展小老板娘并不是太好惹这件事他们多少还是知道的，这场架也没占着什么便宜的样子，边唾边扬言了一番“下次再找你算帐”之类的豪言壮语，互相架着骂骂咧咧地滚走了。

　　吴砳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被扯歪了领子，工作服的围裙绑带散开在腰后。脸倒是干干净净的。他脚下蹿出只小黄狗，展萌也认得，是在这一片流浪、常去她店门前觅食的小土狗。小黄狗十分勇敢地冲着展萌高声吠着，一副要保护吴砳的架势，被他用脚蹭了蹭小肚皮，立刻回身朝着他谄媚地摇尾巴，屁股紧紧贴着他的鞋。
　　展萌简直气极，三两步跳上去追那小黄狗：“喂你！平日里吃了我那么多饼干，现在居然对我汪！人家长得好看，你就对人家扭屁股，狼心狗肺！”
　　吴砳微喘着气斜靠在墙上，闭眼摇头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