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丹青》潇潇湘水

4、公子陶镌

　　我有名字了！从此，我便是黎清风，黎明的清风，这名字不错！

　　大奶奶顿时拍手叫好，“七叔真是绝佳的文采！你看这短短十六个字，听起来跟一幅画似的。”

　　她说话的时候，满屋子的丫鬟无一不竖着耳朵，生怕错漏一个字。如此欢快的气氛下，众人却一脸认真，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夜幕低垂，一轮弯弯的月亮安静地挂在苍穹之上，一阵……”

　　我就是清风，大奶奶说到我时，忽然卡壳，让我提心吊胆的。

　　“七叔，是清明的清，还是轻缓的轻？”

　　七公子道：“轻缓。”

　　大奶奶接着道：“一阵轻柔的风吹过，鹊鸟停在枝头上休息，树林间的蝉隐隐发出声响，五月的田野里，风吹着禾苗散出阵阵清香，不远处，一江春水碧，倒映着零零碎碎的几颗星星，这时，下起了几滴小雨点。”

　　说完后，她问向老太太，“祖母，你看我说的可对？”

　　老太太看着七孙子和长房长孙媳，喜笑颜开，“对，对！”

　　“祖母，我父亲说了，以七叔的文采，将来又是另一个祖父。”

　　前面刘管事向我们说过，大奶奶的祖父是当今国子监祭酒，掌管着这天下最高的学府。而她的父亲，则是国子监的司业，从事儒学训导之职。

　　七公子忙道：“长嫂，这话说不得。”

　　大奶奶看向众人，“都是自己家的，有什么说不得，反正也不会有人往外说。”

　　老太太道：“镌儿，听到没？可不能辜负你姻伯的期望。”

　　七公子拱手道：“是。”

　　大奶奶看向我们，“我看穹月这孩子，乖巧伶俐，留着给老太太使唤。轻风呢，认识几个字儿，以后就跟着七叔一起上学，可好？其他几个孩子，也都先留在履善庵。”

　　老太太一个劲地点头，手掌心轻轻拍着大奶奶的手，“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去办。”

　　公子陶镌，从此便是我这三年里最重要的人。希望这三年，能跟他愉快地相处，然后我顺利地带着这几年所得的银钱回到家乡，帮携姐弟，赡养爹娘。

　　粮溦走到老太太身边，“穹月代祖父尹茂德，”她略一停顿，“水猴子，给老太太请安，恭祝老太太福寿两全，泽被后世。”

　　老太太又是一笑，“水猴子，我记得，记得，你祖父啊，年轻时是个机灵的主，所以我们村里人给他取了这个诨号，水猴子。”说完后似乎想起了童年趣事，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大奶奶跟着笑起来，“祖母，前年守岁的时候，你还念叨过水猴子，说你们小时候几个小姑娘一起上山采竹笋，后来遇到了水猴子，他连哄带骗，让你们把竹笋全扔了。”

　　老太太道：“是啊，回去我娘打我屁股来着。”

　　我下意识地看向穹月，以为她会很尴尬，岂料，并没有，她只是跟着浅笑起来。看来，我又会错意了，果然，我确实不够伶俐。我想了一想，村里的小孩子们闹矛盾时，大人们总过来劝架，争相让自家孩子认错。随即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有的是欺负别人的事，有的是被欺负，从他们轻松的语气看来，一点记仇的样子都没有，更多的反而是追忆。

　　所以，老太太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记恨水猴子呢？她可是国公夫人啊，要何等聪慧的女子，才能够配得上为万千女子谋取福利的安国公。

　　而穹月，多半也是通晓这个道理的。怪不得，她能去伺候老太太，我却只能伺候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孩！都说男孩开智比较晚，也不知这个七公子现在开窍到什么程度了。

　　穹月道：“如今，小猴子代老猴子给老太太道个不是。”

　　大奶奶道：“祖母你看，这个小猴子果然也是伶俐得很！”说完又是掩帕大笑。

　　屋里的众仆妇跟着笑起来，一时，整个屋子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时，又有仆妇打着帘子进来，“老太太，大奶奶，已经申时，是否传晚膳？”

　　大奶奶看了一眼老太太，见她眉眼含笑，“传！”说罢扶着老太太往后屋走去，众人跟上。

　　饭菜上桌，只有老太太和七公子入座，大奶奶同其他丫鬟在一旁伺候。

　　看来，这个七公子最是得宠，估摸着是家里最小的，直接养在祖母身边。大人们总说，这种最受长辈宠爱的孩子，往往最难成器。村里的天柱哥哥就是因为一家子太宠爱了，到现在二十六七了，还一事无成，整天依赖老两口过活。这些有钱人真奇怪啊，为什么不培养孩子的独立能力呢？

　　俗语有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么，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又岂能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俗语又有云，富不过三代，已故的安国公陶信是第一代，七公子则刚好是第三代，也不知，他能不能逃脱世俗的规律。

　　一想到村民们说，陶府即将倾颓，我心中便有点难过。他是我以后的主子，我私心里，自然是希望他能好好的。其实，我希望所有人都过得好，爹娘、大姐、二姐、小弟，还有不相干的人，我希望每个人都好好的。

　　正值盛秋，红薯丰收，饭锅里飘来红薯的香味。大奶奶盛饭时，似乎特地给七公子的碗里多盛了几块红薯，看来，我这位主子喜欢吃红薯。

　　吃完饭后，大奶奶命我和另一名丫头连营随七公子回房。七公子的屋子，是履善庵的厢房。

　　跟连营一起入府的旌麾前阵子染了病，被送入了医馆，因此，我算是补旌麾的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