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徐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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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条悟即将跨步迈出门槛的时候，花京千里也自人群中踏出了脚步，追着那背影离开了灵堂。
六月的天还没到最热的时候，正午的太阳却也足以晒得人皮肤发烫，道路两边的灌木皆是油油绿绿的颜色，蝉鸣声已经开始暗悄悄作响，花京千里一路小跑，总算在街道的拐角处拉住了五条悟的衣袖。
“千里…？”回过头的男人浑身凌厉的气势有那么一息的停滞，随后便露出了令她熟悉的眼神，“是金一叫你来的吧。”
女孩没有接话，目光在他看不出颜色的黑衣上四处打转：“你…你受伤了吗，硝子姐就在那边，先找她去治疗一下吧。”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五条悟身上闻到这么重的血味。
“啊，这些都是敌人身上的血哦，”五条悟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开领域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别露出这么难看的表情啦。”
“这、这样吗……”花京千里下意识地点头，目光却仍然掩饰不住担心，“悟…澄也不在了。”
她像是一时间还没接受这一事实一样，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男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个混蛋的首级已经给她带回来了，吓到千里了吗，我也是个会对人类下杀手的家伙什么的。”
他本想像往常一样摸摸少女的头以示安慰，却在看见自己指尖干涸的血迹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低着头的女孩没有察觉这一系列动作，却仍旧捕捉到了男人话里的深意，她略带不安地搅着自己的手指，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更希望自己表现出一丝不适，可她的心里没有半点他所期待的慈悲，反倒是快意得可怕。
“不是悟的错…那种人就该这么处理不是吗，”她忐忑地尝试表达自己的想法，“暴力虽然是效率最低下的手段，但有时就是…会很有用。”
“你这歪理又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五条悟皱了皱眉，“虽然我讨厌那些只有说着好听的正论，但是千里，你不能将暴力当做合理有效的手段之一，相反，一件事情如果最终不得不靠暴力去解决，那才是到了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状态。”
“因为咒术师的职责是救人？”
“从诅咒中拯救他人，的确是这么做的。”
女孩又一次低垂下了头，她的脚边有一列细小的蚂蚁，正沿着歪曲的轨道绕过她的鞋尖，只要稍稍挪动脚尖，就能碾死一片，她近乎专注地数着那些细小生命的数量，蚂蚁一只一只排成了长列，像是永远也爬不完一样。
“悟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遭遇他人不平等的暴力吗？”
“能打得过我的人，只怕还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生吧。”
“但是万一呢，万一有一天真的出现…万一悟也死在什么见鬼的诅咒或者哪个诅咒师手上呢？”
“那大概就是世界末日到来了，”男人摆弄了一下颈项戴着的眼罩，将他拉到面颊之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千里也不必担心，因为一切担心都不会再有意义了。”
“……”花京千里抬眸，默默注视着男人将自己那双无比纯净透明的蓝眸藏于眼罩之下，她抿唇沉默了半晌，突然轻声问道，“那我呢，悟，如果哪一天，我死于不知名的恶意手下，你也会像今天这样，用敌人的血祭我的灵堂吗？”
这次，男人沉默了比她更久的时间，深黑的眼罩遮挡住了一切情绪，但花京千里知道，他仍在盯着她看，那种饱含了深意的注视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好像自己刚才问了一个堪比世界末日的问题一样。
最终，男人翕动着薄唇，声音宛如梦呓：“那不够，千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这一切都远远不够。”
他没有说明自己要去干什么，但寥寥数字的话语听起来却像是做下了这世界上最狠的毒誓，花京千里垂在身侧的手指颤抖了两下，她上前一步，抓住了男人尚且带着干涸血迹的手。
“让我入学吧，悟，”她下定了决心，紧闭着双眼大声说道，“我的年龄已经足够，高专是接受插班生的吧，回去就让我入学可以吗，我…我想成为咒术师。”
怔忪了片刻之后，五条悟轻笑了一声：“想成为？咒术师可不是想当就能当的，而且千里，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
在他又痛失一个可爱的学生，刚参加完她的葬礼的这个时候。
他扯起了一边的嘴角，露出些许嘲讽的笑意：“这算什么，安慰奖吗？”
“不是…”本就心虚的少女下意识低头躲开了他的注视，望着被她抓在手心里的男人的手指，“成为咒术师…这不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的事吗，而且现在我已经能够控制咒力了……”
“那么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蒙着眼睛的男人看不出喜怒，声音也平静得像是暴雨即将来临前夕，“为什么要成为咒术师？”
“……”女孩快速抬眸看了他一眼，复又撇开了视线，像是背书一般说道，“为了拯救更多的人…为了报答现在得到的一切。”
“真心话？”
“真、真的……”
男人喜怒不明地轻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挑起了女孩的下巴，让她抬头看向自己：“如果千里坚持这个回答，那么我会相信的，只是在这之前再问最后一遍。”
“你真的想成为一位咒术师，去承担所有不平等的一切吗？”
明明站在初夏的暖风里，男人的手指还是有着与她皮肤温度迥异的微凉，花京千里木然望着那漆黑的眼罩，一时间脑海中思绪纷呈，却又有那么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没想。
“我想去到你身边，五条悟，”她第一次平静而又吐字清晰地呼喊他的全名，神情中写满了超越平日印象的认真，“你所栖身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在与这个世界道别之前，我想至少能看到一眼。”
女孩纤长的睫羽轻颤，目光中还带有些许羞赧的闪烁，却没有躲开，任由他一只手指轻佻地挑起，这是一个无比适合接吻的姿势。
然后五条悟俯身，凑近了她的脸颊，在距离只剩下暧昧的几厘米时停下，声音凉薄得像是在复述一个玩笑：“你是为了我才想成为咒术师的？”
“……”
她本该反驳，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但花京千里的嘴唇翕动了片刻，还是没能吐露出只言片语。
她本就不擅长撒谎，更何况是在五条悟的注视之下，于是留在两人之间的就只剩下沉重的默认。
那几厘米的距离像一堵墙，比五条悟的术式更像无限远，男人隔着黑色的布料长久地注视着她，在沉默中审判着她，花京千里突然明白，这几厘米的距离，可能永远不会落下了。
五条悟开口了：“我不要，别把你去送死的理由绑在我身上，怪恶心的。”
他收手起身，与她拉开了距离：“如果你是抱着这种可笑的觉悟想去成为咒术师，别说夜蛾校长不会同意，就连我都不会同意让你入学的。”
“…你不能这样，”女孩的声音中极力抑制着委屈的情绪，“我总得做点什么，除了咒术师以外，我还能做什么呢，别骗我了，五条悟，像我这样的活诅咒，一辈子都不可能重返校园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这点你比我更加清楚不是吗？”
“我可没这么说过，”男人双手插兜，高挑的身影遮挡住了从身后照射而来的夕阳，“如果你说你想入学，我保证咒术界没有一个人会成为你的阻碍。”
“可我不想，我就是想在你身边！”花京千里终于哭了出来，却愤愤地抹了把颊边不争气的眼泪，“想笑的话尽管笑吧，说我是小鬼我也认了，但是五条悟，你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突然失去音讯……”
她闭上了眼，委屈的泪水却越流越多：“你以为我那几天在家是怎么度过的，害怕出门也害怕睡觉，生怕一不留神就错过了你回来的动静，从早到晚做什么事情都无法专心，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你养废了五条悟！”
“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自己这副没出息的状态…但是做不到，光凭我一个人，关在那个房子里，我什么都做不到，出去上学，融入社会又怎么样，我永远只能处于你的保护之下，我永远离不开你不是吗，这样下去改变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姑娘掩面哭泣，慢慢蹲到了地上，五条悟下意识地抬手，却发现这时候连一个安抚的拥抱好像都变成了错误。
他好像总是在她面前不知所措，世界最强在她面前总是破绽百出，五条悟有些不服气地想，老子把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了，还要怎么样呢。
但小姑娘的泪一滴滴滴在水泥地上，砸出一朵朵破碎的泪花，他的那一丝丝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又忍不住开始思考她的哭诉，又忍不住想不顾一切先给她个拥抱再说。
这点犹豫的时间对向来想做就做的五条悟来说，已经足够例外了，但他的怀抱真正落下的时候，花京千里却还是觉得不知所措。
男人同她一起蹲在路边，抚着她后脑勺的大手轻柔得像是在哄孩子，将她的面颊一把按进了颈窝，五条悟闷声道：“…知道啦，以后不会再那样搞消失了，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一次说个够吧，就算他不能马上改掉，那至少能改一半，五分之一，以后每天都纠正一点点，只要她不要再这样哭泣就行了。
“……”
女孩浑身僵硬地靠在这个怀抱里，发热的大脑一时间像是无法处理任何信息，呈现出一片宕机的空白，她在原地僵立了许久，久到蹲坐的脚尖都发麻无知觉，才在一片哭息中长叹了一口气。
最后，她像是妥协一般地退让：“…没有了，悟很好，就这样一直好下去也没有关系。”
有问题的人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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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学一事不了了之，两人回到了横滨，对那日街边的争吵片字不提，花京千里减少了外出的次数，将自己关在房里继续写着她的小故事，作为唯一能帮着审稿和参谋的人选，织田作被她单独约出来见面的次数呈直线增加。
“虽然文笔纯熟了不少…但感伤的部分是不是太多了点？”读完了第二部分的全部初稿，织田作摸着下巴评价道。
作为港口Mafia下层人员的织田作平日总有处理不完的琐碎工作，是以花京千里带着稿件一路赖着不走，才终于在男人解决完一桩保护费纠纷后抓住了休息的时间，拉他到路边的咖啡馆中小坐片刻。
“啊？很明显吗……”女孩撑着头的手滑了一下，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随后又有些尴尬地承认道，“的确是有些烦心事…我本来还尽量收敛了，没想到织田作还是一眼看出来了呀。”
“唔，也可能是我个人的直觉吧，花京最近发生了什么？”
面对主动送上来的情绪垃圾桶，花京千里却不像过去那样笑纳，她的手从颊边缓慢滑至后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破天荒地掩饰道：“不…都是些丢脸的小事情，说出来挺不好意思的，不过不用担心哦，再给我一段时间就没事啦。”
“真的是这样吗，”织田作的眉头仍旧微微皱起，男人在某些方面的直觉总是准得吓人，“虽然打听别人的隐私多少有些失礼，不过花京如果愿意的话，无论多小的事情，都可以跟我说说看。”
被友人包容的目光洗礼，花京千里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紧了紧，她犹豫了片刻，说道：“那好吧，只是说这种不开心的事情，要配甜甜的东西才行，织田作能帮我去买杯奶茶吗，就在街对面的那家店就好。”
“没问题，”男人爽快地起身，“还是红豆奶茶？”
“嗯，双倍炼乳。”
“好的，马上回来。”
男人拿起外套转身走出店门，融入玻璃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花京千里坐在窗边托腮望了一会儿，很快便找不到他的身影。
她将脸颊埋进自己的臂弯，闭眼叹了一口气。
并非是不愿接受织田作的好意，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与五条悟的关系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向了某种极端，这其中微妙的变化，只有身处其中的她自己能够完全体味，其他任何转述方法都只能将故事讲得四分五裂。
作为当局者，她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仅仅身处于一盘迷局之中，这样下去她的未来、两人的未来将会走向何方，谁也无法预料。
就在她沉浸在纷杂的思绪里时，纸杯轻扣桌面的声音响起。
花京千里抬头，面前出现的人却不是她以为的织田作，一身雪白大褂像是医生打扮的中年男人向她微笑，他的左手牵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此时也正好奇地盯着她看。
白大褂的男人右手放下一杯红豆奶茶，彬彬有礼地请道：“久等了，您的双倍炼乳红豆奶茶。”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徐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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