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旧档之巫咒案》洗尘的细雨

33、巫咒案33

　　侥幸，追杀他们的人，人数虽多，都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就是烦人了点。活捉了问讯，得知他们都是些逃脱剿灭的山贼流寇，有人给他们头领钱，让他们追杀查探驿站的人。至于给钱的是谁，得问他们的首领。
　　比起齐平斋的淡然，跟随他的两位勋贵子弟，就很暴躁了。
　　试百户李进，荧阳侯李时春的庶子，向齐平斋建言去本地卫所借调兵丁剿匪。不把这伙残渣样的山贼流寇全部剿灭干净，他荧阳侯府的面子往哪搁？
　　宁国公汤岷的外甥，蒋全蒋百户也点头附和：“我和李进，可以各借调一百人。带两百兵丁，扑杀这些乌合之众，足够了。”
　　他们不是空口嚷嚷，是手中有大都督府发出的征调令。

　　齐平斋惊讶，大都督府管辖地方卫所和京军三大营，有统兵和调兵权，跟皇帝亲掌的亲军十三卫，分属不同的体系。
　　皇帝当了皇帝，不再是大都督府的都元帅，为了继续牢牢掌控军权，便裁免都元帅一职，分设左、右都督、同知都督、副都督、佥都督等分其事权。但这样有利也有弊，其结果——好的方面，大家还是都听皇帝的；坏的方面，大都督府成为独立于六部之外，架空兵部，由功勋组成的武官体系。皇帝本人要调动京军三大营，都需要通过大都督府参与议政的廷议，正式下旨给大都督府，再由大都督府调派。
　　而锦衣卫居然能打破此壁垒，权限这么大，为什么卢指挥使没有跟他提及？还是说，他只是挂名的北镇抚使，不算自己人？
　　难怪派来跟他办事的是千户、百户，原来是可以随时提调兵丁，也就是说，他们十人加起来可以调集3000左右的人马。
　　皇帝行事，真真是天马行空。虽说这样能为皇帝省下一笔费用，但后患无穷，但愿这只是临时便宜行事。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皇帝嫌大都督府束手束脚，钳制皇权，也担心功勋将领因此坐大，利用锦衣卫这把双面尖刀，让大都督府与文官集团斗个两败俱丧，那么如此一来，锦衣卫的结局将是：用过即丢！
　　是啊，若锦衣卫弄出天怒人怨的事情，皇帝只需斩杀一批坏了名声的，再改个卫名即可。毕竟是皇帝的私兵，皇帝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只是，皇帝聪明，别人也不是傻子，真能做到事事如意吗？不用提防性子养野了的看家狼狗反咬主人一口？
　　再说，比起算计自己人，外患不是更紧迫吗？
　　也许是皇后的死，皇帝判定内乱比外患更可怕吧？
　　齐平斋私下里想得多，行动却不慢，摆脱追杀，驱马狂奔。

　　他们赶到真定府千户所，非常失望，一千一百二十名官兵没在操练，一伙人打打闹闹一团乱，其他的人则闲散的东一堆、西一群的旁观着，还一边叫好、叫骂。
　　娘的，军纪军法在这儿形同虚设！李进纵马上前，一马鞭甩在千户所内的一颗大树上，扬声高喝：“大都督府征调令，真定府千户所千户听令！”
　　地方卫所的官兵，都是以一老带十新，经历血雨腥风的老兵不足全所的十分之一，哪能比得上百炼成钢的京军三大营和皇帝亲军。齐平斋他们三个，也没有修整，头上脸上衣服和马匹上都沾了不少血迹，刚开过杀戒，自一股子摄人心魄的煞气，瞧上去气势挺足的，一时之间，倒也能唬得住人。见到他仨，千户所打打闹闹的全安静了下来。人堆散开，露出蜷缩在地，被揍得鼻青面肿的千户。
　　齐平斋知道他这个北镇抚使无权插手地方卫所事宜，但这里军纪败坏，不操练备战，反而集众闹事殴打上官，可以冠名“兵变”，让人实在看不下去。他上前喝道：“列队！百户、总旗、小旗，出列！”
　　李进空甩着马鞭，很遗憾这些崽仔听令，没有一个犯蠢冒犯大人武威。
　　齐平斋既无权也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来整顿军纪，不管是犯事的还是袖手旁观的，都罚跑步一个时辰。
　　趁此空档，召来闹事的双方查问原由。
　　这一问，齐平斋哭笑不得。
　　原来，这千户所的刘千户有分·桃·断·袖之癖，身为本所最高长官，平日里总对那些长相端正的兵丁毛手毛脚，众人忍气吞声，对他很有些不满。不过，刘千户毕竟是靠军功实打实升上来的，也没真昏头闹出大乱子。今日他喝多了酒，头晕眼花的乘着酒兴，去撩一个人缘极好的总旗，被恼怒的对方呼朋唤友一顿好打。
　　齐平斋磨牙，这种原由怎么据实禀告？思考再三，挑了“骄横不法”的暧昧字眼向皇帝密报。

　　大都督府征调令！
　　京城来的皇帝亲军锦衣卫钦差大人，来这儿招人！
　　这意味着什么？
　　立功机会，升官发财，出人头地！
　　有野心的，心思灵活的，头脑发热的，就没把这一时辰跑步当成惩罚，很有精神面貌的展现自己。
　　时辰一到，李进、蒋全没有辜负他们，各挑了一百名有速度没跑残顺眼的兵丁到自己旗下。
　　休整过后，饱食一餐，齐平斋正准备离去，刘千户牵着马，马背上驮着他的全部身家，阻在他前面，求带。
　　齐平斋看得出刘千户的决绝，要么带他走，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要么就在这儿斩杀他。否则，他弃下军职，就此逃亡。
　　齐平斋挑眉，不是个蠢的，怎么敢犯“国孝百日内饮酒”这条大不敬的罪？踩了陷阱还是遭人暗算？倘若如此，似是而非的官府“民变”，卫所“兵变”，驿站“堵塞”，再加上山贼流寇堂而皇之的现身追杀，这北都省都成臭泥潭了。
　　奇怪，且不说跟前朝苛政相比，如今北都省五府免三年赋税，百姓对皇帝应该感恩戴德才是。若是前朝余波，有如此兴风作浪的本事，怎么没保住他们的财产，被六皇子夺了去？
　　诡异啊诡异……
　　不好！是北方，北方有变！
　　齐平斋扭头，眼神凌厉的望向北方。可惜，他眼神虽好，却未脱凡，可视范围也只不过是眼前这一小块。
　　“大人？”刘千户懵了，他一人一马，这么两大坨阻在前面，钦差大人看不到，反而扭头望向别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齐平斋闻声回头，朝刘千户点点头，扭转马头越过他，丢下冷冷的一句：“跟上！”
　　“是，大人！”刘千户精神了，亮开嗓门应着。

　　带兵进了府城，齐平斋直奔府衙。知府大人不在，辖下几县都卷入民变旋风，知府大人岂能安坐府衙大堂？
　　当家作主的大人不在，得知这几位身负皇差的锦衣卫在治下查出驿站的驿丞私自销毁来往的官府文书，并遭遇山贼流寇追杀，要府衙派人协助清查全府驿站和剿匪。府衙的守衙官吏要么装呆扮傻，要么嘴里全是推脱唐塞之词。
　　这等油滑狡吏，齐平斋不耐烦周旋，召来先他一步到达府城的何参事，把二百兵丁交给他清查驿站。他则带着李进、蒋全和刘千户，骑着快马顺着官道朝北奔去。
　　现已黄昏，李进等人不明白镇抚使大人为什么这个时辰出城。不过，他们恪守军规，不质疑长官。

　　奔跑了几里路，即将天黑，齐平斋打了个往两边散开的手势。这手势唯有刘千户不懂，纵马跑过头，等他倒回来，三位大人们已经连人带马在官道两旁找好藏身之地了。
　　设伏？埋伏谁？
　　刘千户满腹疑问得不到解答，只好照葫芦画瓢，也找了处可以藏身的大石头躲在后面。
　　等了大约一两个时辰，他们来的方向传来马蹄声声，刘千户诧异，计算了一下马速和路程，这骑马的人是在城门关闭后出来的，是紧急军务还是大人设伏的目标？
　　马速很快，不一会儿就能看到人影了。刘千户就见藏在对面的齐大人一跃而起，跟一只展翅飞翔的黑鹰似的，兔起鹘落，降落到奔跑中的马背上，眨眼间，抓走了骑马的人。
　　刘千户暗呼：乖乖，我的娘呃，这位大人真神啊！
　　齐平斋若没有点过硬的本事，自然也就降伏不了李进、蒋全这类勋贵子侄。要知道齐平斋之前无半点军功，能通过重重选拔，成为皇帝亲军带刀舍人，身手过人才是他真正的立身之本。
　　马不要了？马很值钱啊！
　　刘千户见三位大人都不管那匹逃走的马，心里舍不得，自作主张去追马。
　　待他把马追回来，三位大人坐在路边啃干粮，抓的那人不见踪影。走近了，闻到李百户身上有血腥味。
　　杀了埋了？速度好快！
　　见刘千户回来了，齐平斋把没吃完的干粮塞回行囊中，翻身上马，驰向了官道左边的上山小路。
　　刘千户感慨：黑夜纵马上山，大人行事，真真让人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