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么远》阿暮

9、第9章

　　“她在切辣椒，没空理你！还有——”原衍桥瞄了一下她后面，“菜要糊了！”
　　她这才没去追究某人的责任，赶紧铁勺翻飞，正想吆喝，一小撮红红的辣椒丝已经送到面前，
　　她皱了皱眉大声喝问：“怎么就这么一点？阿如你偷懒？”
　　“我只用了一半！”还是原衍桥在解释，“你正在长身体，吃太辣不好！”
　　元璇璇的手顿了一下才接过来扔进锅里，继续翻炒，还嘀咕了句：“难道你不是在长身体？”
　　后面没有声音，她有些不适应，回头一看，原衍桥在捣头顶上的石棉瓦。等菜炒好了递过去，却发现不见了他的人影。
　　头顶上传来“哗哗”怪响，元璇璇钻出去一看，就见阿如扶着个板凳，原衍桥正站在板凳上，拿着个扫把清扫厨房顶上的积雪。
　　“喂，你们俩个造反？！”活像邻居的王阿姨，吵起架来就是这个架势。
　　阿如一手扶登，一手指着她抗议：“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这才意识到，因为昨天一直到半夜才停的雪，石棉瓦承受了太多重量，中间的地方已经有些弯曲了，如果再不清除压力，可能会断裂。
　　明白是明白了，可她明没有打算承认自己的错误，而是换了个方式：“搞好了就下来吃饭吧！”
　　转身进屋，自然没看到阿如冲着原衍桥作了个胜利的动作。
　　原衍桥坐下来的时候，眼睛瞄到桌子上的一瓶烧酒，他的眼睛从元璇璇绕到阿如身上，阿如连忙摆手，于是又绕回元璇璇身上。
　　元璇璇朝阿如递去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握着酒瓶谄媚地问：“你俩要不要来一杯？”
　　原衍桥一把夺过去酒瓶，微皱的眉头让人感觉到他隐隐的怒气：“你是学生，不能喝酒不知道吗？”
　　对了！他是学生会会长！元璇璇瞪着被他占据的烧酒，新仇旧恨一起上来了：“你是怎么进到我家来的？”
　　他看了一下大门：“门没锁！”
　　“阿如，你干嘛不锁门？”立刻炮轰！
　　“拜托，我是来作客的，锁没锁门是你这个主人的事！”阿如很自觉的将水煮肉片移到自己面前，有了这个，别的对她构不成威胁，包括元璇璇类似抛媚眼的白果眼，阿如曾笑她颇有烟视媚行的潜质。
　　烟视媚行？她还小乔初嫁呢！媚眼一转，抛向原衍桥：“有什么事不能在学校里说吗？”
　　“你今天一整天都躲着我……”长长的眼睫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
　　阿如塞了一大口豆牙口齿不清：“对，你要给人家一个交待！”
　　“交待你个头啦！交什么待？”她给原衍桥盛了满满一碗饭，“吃饭！”
　　阿如一脸同情的看着他，然后又给他夹了一大筷子的水煮肉片：“原大会长，璇璇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管她躲你做什么？明天睡一觉起来她就会忘掉的！”
　　元璇璇立刻夹了一口菜塞进她嘴里：“我就不信了，这还堵不住你的嘴！”
　　原衍桥叹了一口气，慢吞吞的开始咽饭，还有菜。
　　元璇璇看着他的表情，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吃她烧的菜这么难受吗？
　　“你家里都是专门从大饭店请回来的厨子吧？”
　　“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粗茶淡饭，委屈你将就用着！”
　　他盯着她眼中突如其来的不满，突然反应过来，侧着头微微笑道：“谁说的！”同时还为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大力扒了几口菜。
　　元璇璇冷哼哼地不再理睬他。
　　吃过饭，阿如洗碗，元璇璇坐在钢琴旁边乱弹琴，原衍桥起先坐在她身边，后来就将头慢慢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伸出一阳指，轻轻一点：“喂，坐好！”
　　然而指尖碰触到的却是冰凉的汗珠，她愕然侧头，惊叫起来：“原衍桥，你怎么了？”
　　他闭着眼，眉头轻皱：“胃疼！”
　　胃疼？元璇璇登时明白为什么他刚才吃饭的时候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不容他拒绝，就扶他进了小房间里的床上躺着，找出姐姐平常服的胃药，又去冲了杯白开水喂他喝下，这才问道：“是吃了辣椒的缘故？”
　　他摇头：“不是。好端端的，你为什么生气？”
　　恼他转移话题，她娇斥一声：“你管我！”
　　他又叹气，俊美的脸庞略显苍白：“我一紧张胃就疼！如果是因为昨天我亲了你的缘故，那么我道歉！我并不想扰乱你的生活，但是当听到那个传说时，我就情不自禁！”
　　元璇璇顿时有种很深的挫败感，自己生了大半天的闷气，原来都白生了！不过，要让她承认是因为看到原衍桥和刘乐琪亲热的模样而生气，那不是太没面子了？
　　当下哼哼唧唧了几声，也不知道他意会成啥了。情不自禁？男生都是这么考虑问题的？传说也能当真，真是对不起他这个高材生的智商了！
　　在她的腹诽以及药力的作用下，原衍桥渐渐睡着了。而阿如急着要回家，抛下孤男寡女就撤了，元璇璇用狠急如刀的目光紧跟在她身后，“唰唰唰”大卸八块！
　　回到房间，望着睡得正熟的原衍桥，她一时没了主意，好在他的脸色已经恢复过来。考虑再三，她决定——
　　一阳指出击，直达面门：“喂，醒醒！醒醒！”不一会，彼人额头已成中原一点红。
　　他睁开困顿的眼：“怎么了？”
　　“你不能睡在这里，还有，你这样睡，会冻到的！”
　　“哦！”他环顾四周，这才回想起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我昨晚睡得太迟了，刚才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她深刻表示同情，因为他，她昨晚也睡得很迟！还不停的思考他生气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结果立刻遭遇现世报，生气的人是她！
　　*
　　周末，元华紫说为了让元璇璇轻松应考，决定要带她去泡澡堂，她把阿如也约了去。
　　因为天气寒冷，澡堂里多了许多人，她受不了里面的蒸汽，早早就出来了。没过一会，元华紫和阿如陆陆续续的出来了。
　　她的视线扫过阿如脖子上的一处异红，突然像逮贼一样揪住她的浴袍：“哈哈哈，做坏事没把罪证销毁吧？”
　　阿如给她搞得莫名其妙：“什么跟什么嘛？”
　　她将阿如拉到姐姐跟前，指着那脖子底下的一处红印：“姐，你看，这是不是吻痕？”
　　“哗——”阿如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以下，“元璇璇，你乱说！这是胎记啦！”
　　“啊？胎记？”她笑到一半，凑近一看，仍抿着嘴乐，“哪有胎记长成这样的？”
　　阿如欲哭无泪，跑去找元华紫评理：“姐姐，你来看看这是不是胎记？”
　　元华紫憋住笑，点头道：“是胎记！谁有规定胎记得长成什么模样的？璇璇的腰上还有一块蝴蝶模样的胎记呢！”
　　这会轮到元璇璇奇怪了，她立刻撩起自己的浴袍，左看看右看看，困惑地问道：“姐，你说的胎记在哪里啊？我怎么从来都没注意过！”
　　蝴蝶胎记？她还想去纹个蝴蝶纹身呢，看来不用了！
　　可是阿如帮忙找，也还是没找到。
　　元华紫表情有些迷茫，像是在回想什么，又想是在掩盖什么，语气有些失落：“没有吗？可能是长大了，胎记也就消失了吧？！”
　　胎记会消失？阿如望着璇璇，璇璇也在望她。
　　俩人都没有正确答案，阿如开始边喝着冰饮边恭维起元华紫的身材：“姐姐，你的皮肤看起来真好，还有身材，一级棒耶！”
　　元璇璇立刻打击：“你是没瞧见她肚子上的小爬虫才这么说！”
　　元华紫的脸色变了变：“想不想吃烧烤？”阿如立刻拥护，而元璇璇有些不敢置信，从小到大，元华紫带她出来泡澡就已经是破天荒，居然还要去吃烧烤？
　　但坐在烧烤屋特制的桌子前，她将之归结为临别的宴席。
　　元华紫走的很急，原本说等元璇璇考完试再走，结果在她考试头一天就搭了南下的火车，临走的时候塞给她一张银行卡。
　　她挠了挠头：“姐姐，其实……”
　　“我知道你能自己打工赚生活费，但身上放点钱，总能备不时之需。”
　　元华紫的话让她有一种错觉，她这一去就不准备再回来了，因为她把一大堆的证件也给了她。
　　她皱眉看着手中的卡，再抬头，只看到元华紫漂亮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背影……记忆之中也有这样的背影……
　　*
　　期末考试的感觉对元璇璇来说，似乎是第一次，试卷上大部分的试题，她都有印像，似乎曾在哪里见过。最后一场，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她就出了考场。
　　静静地躺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的长椅上，感觉自己就像个流浪者。
　　元华紫走了，房间里空空的，她经常对着镜子说话，或者是把钢琴盖打开胡乱的拍打。
　　然后回想起元华紫的背影，像高山一般的孤寂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里。她是那么的美丽，怎么会没有追求者呢？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往让她孤独至今？
　　“终于找到你了！”眼前的光线暗下来，她睁开眼睛，是原衍桥。
　　从那天之后，他们没再见面，因为她不想，也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他。
　　如果只是他单相思，她或者可以拍拍他的背，安慰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棵草？”
　　可现在的关键是，她也有那种心思，不然为什么看见他和刘乐琪举止亲昵就会有那么大的火？这一点都不像她！
　　她害怕这样陌生的自己！她甚至想当驼鸟，可惜没人给她找来一堆沙子。而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又来了！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坐起来，让出位置给他，然后闭上眼睛，靠在自己的膝头上，闷声问道：
　　“是来打听我的考后感言？”
　　她希望如此，但是希望落空。
　　他极简洁的回答：“不是！”
　　“那还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即希望某某某没事就闪人。
　　原衍桥仍坐原地一动不动，凝视着脚下的石子说：“你在逃避什么？”
　　像是直接被一炸蛋扔过来，元璇璇的脸顿时皱成一团：“我哪有？”
　　“寒假结束之后，就正式进入备战了，到时候不可能还这么悠闲！”他指出关键，“不论你在逃避什么，这段时间，请给我一个答案好吗？”
　　“什么答案？”她继续做驼鸟。
　　“元璇璇！”他连名带姓的叫着驼鸟的名字。
　　她无奈地双手一摊：“不是不愿给，而是给不了！”
　　“为什么？”
　　“给了答案之后呢？会如何发展？”
　　“知足常乐！上天给你爱人的心，这就够了！”
　　“可是如果有一天，不爱了怎么办？”
　　“我不会说什么永不相负的话，但是我认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相爱是两个人的事，却也没有那么复杂！”
　　她看着他黑眸中淡定华彩，心似乎有些松动：“既然不复杂，那么我会好好考虑！”
　　他想，也许他该带她去看一看动画片，这样她就会轻松一点。
　　理论上来说，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会改变其一生。曾经有人得出这样的结论，父母婚姻不幸的，子女大多不相信婚姻，而那些相信婚姻的，会格外珍惜。
　　这就是两个极端。
　　他有些担心，元璇璇会因为她姐姐而成为不相信婚姻或是爱情的那一类。
　　刺耳的铃声突然响彻校园，他略带歉意地说：“考试结束了，我要回去主持学生会会议，分配一下寒假期间的工作。”
　　她点头，准备要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其实她想说，她已经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大溪地别墅区附近的咖啡厅，包食宿。
　　可是她害怕，一旦告诉了他，两个人就会有什么发展。
　　虽然曾经有期待，但她更愿像现在这样，朋友以上，恋人未达。
　　如果知道一件事发展下去可能会导致受伤害，那么她宁愿从来都不要去触碰。
　　但是现在他执意于答案，那么她只好像乌龟一样把头缩进龟壳里了。
　　整整一个寒假的时间，够吗？
　　*
　　出了学校，回家理了几件换洗衣服，她就快速地将自己扔进一个全新的环境当中。
　　这家咖啡厅并不大，装璜设计却十分特别，尤其巨幅玻璃幕墙外面紧挨着小花园，外面的绿意盎然陪衬着里面的昏黄幽暗，再加上宽大的藤椅沙发，让人觉得特别放松。
　　在咖啡厅上班，比她原来做过的每一份工作都要轻松。以前不是洗盘子就是送外卖，还有一次是送牛奶。而现在，她每天只需要重复几句话：
　　“欢迎光临！”
　　“需要什么？”
　　“谢谢光临！”
　　而空闲的时候，站在吧台后面，她静静地看着吧台上的咖啡壶，极具华丽气质的比利时皇家式样，黄灿灿的金属以及透明的玻璃都令她时常着迷。
　　回到宿舍的时候，她会把课本拿出来翻翻，有的时候就想念他，还有阿如。
　　直到过了快半个月，考虑再三，她打了个电话给阿如。
　　才报上名号，就听到那边以极高分贝呐喊一声：“元璇璇，你死到哪里去了？！”
　　元璇璇苦笑，就是因为已经预见到这种场景，所以决定给她打电话。
　　“我刚刚下班！”
　　“你知道吗？我差不多把东区的咖啡厅都找遍了！”
　　元璇璇心虚的笑了，她听说她得到一个在咖啡厅工作的机会。
　　“我在大溪地这边！”
　　“哪家？叫什么名字？我马上到！”就跟查老公岗似的！
　　直到阿如以闪电般的速度赶到，第一步跨进咖啡厅，就发出一声很艳羡的呼声：“璇璇，这里真是太正点了！”
　　元璇璇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示意她坐着等她一会。
　　等元璇璇交了班，站到阿如面前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原衍桥找了你好几次了！”
　　她静静地听着，似乎此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我都看不过去了，你们到底怎么了？还在冷战？”
　　元璇璇十二分吃惊地看她：“怎么可能？我很忙！”
　　阿如笑点头：“那好，下次他如果还来，我就让他上这找你！”
　　“别！”元璇璇按住她的手，“这是上班的地方！”
　　阿如抽出手打她：“你是怕你们老板还是怕原衍桥？”她往四周看了看，“你们老板是哪位？”
　　“老板全家飞欧洲了！”
　　“哇，正点！”阿如又开始崇拜起来。
　　其实元璇璇是挺羡慕老板的生活态度的，小小的咖啡厅挣钱不多，但他会享受，美其名曰不做金钱的奴隶。
　　她倒是希望能做金钱的奴隶！
　　“三十晚据说夜幕比基尼有狂欢舞会，你去吗？”
　　元璇璇想了想，摇头否决。
　　阿如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
　　元璇璇想到的是，以往的三十晚，姐姐都会点上长明灯，今年姐姐不在，她来点吧。
　　*
　　大年三十那一天，她们早早关了店门，各自回家。
　　一路上已经有小孩子开始在放烟花，炮竹。元璇璇买了瓶酒，买了一挂小鞭炮，沿着马路慢慢往家走。
　　刚刚走进巷子，就看到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像猴子一样迅速躲了回去。
　　原衍桥正靠在她家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穿着深蓝色的休闲夹克，显得下身更加的修长。
　　元璇璇长吁了口气，准备退出巷子，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她连忙回头，就对上一双带着戏谑的深褐色眼眸。
　　“靠这么近干嘛？”她拍着心口跳开。
　　萧临远看着她手中的酒和鞭炮，奇道：“怕被家人发现？”
　　她未作解释，又怕被他看见原衍桥，便咕哝着往巷子外走，果然，萧临远跟了上来。
　　“你干嘛？大年三十不回家跑这来晃荡？”
　　萧临远苦笑：“我这是在工作！那么你呢？”
　　元璇璇摇了摇手中的酒瓶：“你忙你的，我找地方喝酒！”
　　“不是很忙，怎么，怕我喝你的酒，所以赶我走？”萧临远一下子将她堵住。
　　元璇璇后退一步，还在晃荡着的酒瓶一下子撞到石壁上，碎了。
　　她皱着眉头：“这下子没得喝了！”
　　萧临远看她，笑意很深，话说的也模棱两可：“真是不小心！”
　　她干笑了两声：“可惜可惜！”
　　萧临远突然靠得更近：“我觉得你在躲我，是不是我的错觉？”
　　她吓了一跳，这人感觉也太好了点吧？连忙否认：“当然不是！”
　　“不是我的错觉？”他挑字眼。
　　“不……不，我是说我不是在躲你，这绝对是你的错觉！”
　　萧临远闻言剑眉一挑：“哦，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她有些疑惑。
　　萧临远露出迷人的笑容：“想请你吃晚饭，本来怕你会拒绝，现在知道你不会了！”
　　凭什么这么认为……她为什么不会……三十晚请人吃饭……
　　她觉得头一下子大了：“萧先生，你搞错没有？”
　　“绝对没有！”他笑得很绅士，“我家人都在加拿大，看在我一个人过节的份上，就当是做善事吧！”
　　她更加怀疑：“依你的条件，还担心没人陪你过节？”
　　“有人陪我过节，我还找你干嘛？”
　　她还想说什么，后面突然有脚步声传来，那种节奏很熟悉，她赶紧拉了萧临远的胳膊就往马路上走：“好，过节去！”
　　萧临远有些意外地看着拉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嘴角却轻轻扯出一丝笑意。
　　原衍桥走出巷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一辆极为眼熟的银白色跑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