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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飞莲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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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扬州城外的一片旷野之中,明月高悬,万籁俱寂,清清溪水似明珠般闪耀。就在这荒郊野溪之畔,有一人独自面对溪水坐着,衣角微微被风吹动,漆黑的背影彷似鬼魅一般。
明月渐低,东方已现微明,这人突然取出玉箫,慢慢地吹奏起来。他身处繁华美丽的扬州,吹的却是边塞胡地的牧曲,不过,在这旷野中,那份萧瑟和孤独却是十分契合。
箫声不断,天却已亮了。红日照到水面上,生起片片雾纱,这吹箫之人毫不理会清晨的露珠,兀自吹奏着。
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一身黑衣,头上勒着一条黑带,有着一张北方人的面孔,坚毅挺拔,长相英俊,身躯健壮,然而,箫声中却充满了苦涩,绝非是一般少年所能吹奏出来的。
突然,少年停了下来,侧耳倾听着,不多时,一条白色的人影倏然而至,落到了少年的身后。少年叹了口气,道:“你终于来了!”说着,他站起来,将玉箫插到腰间,转身看着来客。那是一名白衣女子,正当妙龄,绝色容颜映着日光,彷似天女下凡一般。
白衣女子冷冷地道:“你又来扬州做什么?三年前,你不是说永远不再来扬州,也永远不会来见我么?”
少年慢慢道:“是的。可是,我的族人需要那本《飞莲记》!李星娘已经死了,扬州只有一个慕晓夜,我只能来找她了!”
白衣女子眉尖一跳,冷冷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你找错人了!书在我师姐,也就是你的李星娘那里。”
少年苦笑着摇摇头,道:“晓夜,你拿着《飞莲记》有什么用呢?”
慕晓夜冷冷一笑,道:“钟翔,我没有骗你,李星娘从来没有把《飞莲记》交给过我。自从我们从北方回来以后,她就一直疏远我,甚至不想见我,又怎么会把《飞莲记》交给我!”
钟翔微觉诧异地看看她,黯然道:“若真是如此,我就只能去找李星娘了!”说罢,他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从慕晓夜身旁走过去。
慕晓夜回过头来看着钟翔的背影,忽然道:“我劝你还是回塞外吧,扬州不是你能呆的地方!”她说话的口气虽然是冷冷的,眼神之中却充满了关心。
钟翔一怔停下脚步,道:“其实,塞外也不是我能呆的地方了。如果拿不回《飞莲记》,我们五十年才举行一次的祭祖大典便无法进行,即使族长不处死我,我也不能这样苟活着。所以,我倒不如死在这里,去问一问李星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慕晓夜微微叹了口气,道:“其实,李星娘为什么会死,我们为什么会去你们部落,又为什么会骗来《飞莲记》,所有这些,你都知道吗?”
钟翔如同当头一棒,猛然回头,颓然又激动地道:“现在你才说出,你们果然是骗我,为了《飞莲记》!为什么?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他的双眼通红,仿佛要疯了一般。
慕晓夜却转了话题,幽幽道:“我记得三年前,你们是在‘翠园’相见的,是么?”
钟翔的表情变得很痛苦,他又想起了三年前。那天,当他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翠园’时,李星娘正在抚琴,他循着琴声来到李星娘的窗前,琴声嘎然而止,李星娘快步迎了出来,却又在门口停住了,热切而又关爱的目光追寻着他,脸上却已发烧了,两颊如同绯云似的。
钟翔拥住李星娘,轻轻道:“我来接你回去。”
李星娘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半晌没有说话,钟翔讶异地道:“星娘,你怎么了?”
李星娘摇摇头,低声道:“是回塞外吧?”她的心里正在哭泣,所以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可是,钟翔正沉浸在喜悦之中,并没有留意,只是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你与慕姑娘离开时,不是说好了让我一年后来接你吗?”
李星娘的脸已变得惨白,可是钟翔没有看见,他接着道:“而且,你说过,一年的时间就可以找到扬州的飞莲石,可以同《飞莲记》一起带回去。”他想了想又说:“族长说要给我们安排一个最隆重的婚礼!”
钟翔说着,沉浸在喜悦之中,李星娘却已伏在他胸口啜泣起来,钟翔惊道:“星娘,你……你不愿和我一起回塞外吗?”
李星娘一直哭泣着,许久才仰起头来,钟翔看到李星娘那张艳丽的脸庞变得憔悴,心中又是奇怪又是难过,他刚要开口,李星娘轻轻道:“钟翔,我为你弹奏一曲吧?”
钟翔愕然间,李星娘已经飞奔回房内,坐在琴旁,回头冲着钟翔深深一笑,那张笑颜现在只是钟翔忘不掉的记忆了。李星娘的眼眸中凝着泪珠,仿佛要诉说什么,但是,一切都随着犹如叹息般的第一声琴音逝去了。
——曲子是钟翔在塞外就听熟了的。有一天,他策马行进在草原上,就是这首曲子引他来到李星娘与慕晓夜所居住的帐篷前。三天后,他又来到这里,用箫吹起了这首曲子。草原上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李星娘走出帐篷,痴痴地笑了。他们开始并肩驰骋,走遍了草原,那首曲子就这样响彻在钟翔他们的部落中。钟翔如同爱护最珍贵的宝物一样爱护着李星娘,尽其所能宠着她,在他的心里,爱情就是那么简单而且执着;李星娘却温婉的多,她大多是微笑,轻轻地依偎在钟翔身旁,听他讲着热烈的话语。时间慢慢流逝,李星娘也已是“莲花族”的人们认定的新娘了。
距离“莲花族”的祭祖大典还有五年,但是,遗失的族标――飞莲石却仍旧没有找到。李星娘知道后,告诉钟翔:“听说飞莲石是在扬州烈王爷处。我原以为是烈王爷祖传之物,原来,是你们的!怎么会落到烈王爷那里呢?”
钟翔道:“飞莲石遗失已有十几年了,我们都以为是其他族的人偷去的,没想到是在中原!”他知道李星娘与慕晓夜是江湖中人,一定可以打探到飞莲石的下落,便向族长讲明此事。于是,李星娘与慕晓夜带走了记载着飞莲石详细情况的《飞莲记》,与钟翔约好一年后在扬州相见。
——钟翔茫然地听着曲子,心中涌上一种不祥的念头,忽然,琴声变得微弱,他向李星娘望去,只见李星娘仍在抚着琴,但身子已经摇晃了。钟翔扶住她,道:“星娘,别弹了!”这时,钟翔才发现,李星娘杏目紧闭,面色惨白,嘴角溢出鲜血,钟翔急呼道:“星娘!星娘!”
李星娘依然紧闭双眼,歪在钟翔怀中,她的身子开始颤抖,手却在四处搜寻着,钟翔连忙握住,只见李星娘微微一笑,道:“钟翔,我,我,我辜负了你!——你,快些回塞外吧!”说着,她缓缓将手抽出来,好像要指向什么地方,但是,她终于支持不住,死在了钟翔怀中。
扬州城外,钟翔身子一颤,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慢慢道:“是的!她就是那天死的!在我怀中!——我一直也弄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慕晓夜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她移开目光,淡淡道:“她只能走这一步,没有别的路可走!——其实,我们去塞外,完全是预谋好的,要得到《飞莲记》!”
钟翔诧异地看着她,随即镇定下来,——这个边塞的淳朴少年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江湖与他们的塞外草原不同,在江湖上,他永远无法弄明白一些事情,可是,他会接受,平静地接受!——所以,他只是问道:“《飞莲记》只是我们的一部经书,你们拿来有什么用呢?”
慕晓夜怔怔地看着他,她苦笑道:“对我们而言,自然是没有什么用,但是,有人会有用的!”她轻轻地笑,目光中却充满了绝望和失望。
钟翔立刻问道:“谁?”
慕晓夜冷漠的面庞已融化,她看着钟翔,目光有些迷离,幽幽问道:“钟翔,你来扬州‘翠园’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我?”
钟翔一怔,呆呆地没有说出话来。
慕晓夜轻轻叹了口气,在溪边踱着步,那白色的倩影在初晨的阳光下更显得曼妙多姿,钟翔望着她,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顿时脸一红,转头去看溪水。
慕晓夜停了下来,回忆似的道:“我与李星娘是同门师姐妹,听命于扬州的烈王爷。他得知一个消息,说是隋朝末年,隋帝的赵王逃入突厥,将带出的大批宝藏埋葬起来,除了金银财宝,还有锐利无比的武器、布阵图,甚至是几十件刀枪不入的金丝甲,以图日后起事!不过,他的命好,竟然继承了他姑丈的王位,做了可汗,这批宝藏便被他遗忘了!他虽然忘了,可别人没有!这个地方,据说就记载在你们的《飞莲记》中。王爷先是派人出塞,得到了飞莲石,日夜研究都没有结果,于是,就派我们去科克尔部的‘莲花族’得回《飞莲记》……以后的一切,你都已经很清楚了,在江湖上这事简单的事情,可是你却轻易就入了圈套!”
她又无奈地道:“想不到,我们却也陷入了这么简单的圈套中!”
钟翔冷冷地听着,道:“为什么会偏偏记载在我们的经书上?为什么呀?”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们既然已经得到了《飞莲记》,李星娘又为什么会丧了命?她明明是事前已经服了毒!”
慕晓夜眼中含着泪,轻轻地摇摇头,钟翔冷冷一笑:“这些问题,恐怕我是想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的。我傻傻地做了你们的棋子,更傻的是,我居然还在爱着她,还在想着她为什么会死,为什么服毒;我居然还……”
慕晓夜突然涨红了脸,不待他说完,怒道:“钟翔,她是为你死的,你还要说什么?”
钟翔身体微微颤抖了,慢慢地盯着慕晓夜,道:“为了我?”
慕晓夜怔怔地站着,两眼惊恐地看着前方,钟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并无一个人影,再看墓晓夜时,只见她脸色苍白,不复是一脸怒气,已变成一个委屈而恐惧的女孩,钟翔情急之下,忙握住她的手,道:“晓夜,你怎么了?”
慕晓夜已冰凉的双手渐渐有了温度,她深吸一口气,忽然靠在钟翔怀中。钟翔大窘,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急得满脸通红,但是,慕晓夜很快就离开了他的怀抱,抽出双手,微微一笑,道:“在塞外时我就不止一次想这样做,想不到,现在却是终于做到了!”
钟翔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嗫嚅道:“你,你,……”
慕晓夜惨然一笑,道:“钟翔,我与李星娘都是杀手,杀手是不容许有情的!《飞莲记》交给了王爷,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王爷命令我们姐妹趁你来接李星娘时将你捉住,逼问出这个秘密。可是,可是,我们怎么会……”她说着,已经啜泣起来,但还是继续道:“师姐为了不让我卷入《飞莲记》的漩涡中,从塞外回来后,便不再与我多来往,还求王爷放我离开杀手道。但是,她虽然在江湖上行走了这么多年,还是天真得像个小姑娘,居然以为杀手是想不做就不做的!
她又道:“我却不然,我知道自己的命运,但是却敌不过师姐的执拗!师姐不忍你受到更多的伤害,她选择了隐瞒和牺牲,她希望你所受到的伤害仅仅是感情上的背叛,而非阴谋中的猎物!她仍是太傻了……”
她哭得越发厉害,已说不出话来,钟翔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慕晓夜哭倒在他的肩头。钟翔不能再思考了,他的世界原本只有草原和篝火,只有他甜蜜的爱情,现在却变得异常的复杂,已不是“是”或“不是”两个回答的情形,已远远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太阳升得很高了,旷野的景色渐渐明亮,钟翔却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同时,慕晓夜也离开他的肩头,压抑住自己的啜泣声。钟翔轻声道:“晓夜,我们慢慢离开!你先走!”
慕晓夜紧咬着牙关,屏住气,待啜泣声轻了之后,低声道:“不,你先走!——钟翔,李星娘下不了手,宁可自己丧命也不愿伤害你,我也不会让你处在危险之中!你快走!”
钟翔看看慕晓夜,道:“我知道,一定是你说的那个烈王爷的人!我相信你!也相信星娘!我们,一起走!”
他们的身后是蜿蜒溪水,左侧大约一里地处,是一片小小的竹林,其余地方都是平原旷野。四周没有一个人影,但是,杀气越来越近!钟翔虽然久在塞外,一身武艺却是不同凡响。他已经看出来了,杀手便来自脚下!果然,随着一声唿哨声,刀光自地下升起,直奔向二人。
慕晓夜的剑是犀利的,快而且狠,钟翔的长鞭是柔软的,却能直贯对手的心脏。太阳下面,九个黑衣人将二人围住,寒光迎着日光,迷离了双眼。慕晓夜冷哼一声,道:“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我?”
一名黑衣人邪邪一笑,道:“慕晓夜,你以为你还是王府的头座杀手?还是赶紧向我们求饶吧,不然,你也只能步李星娘的后尘了!”
钟翔听到李星娘的名字,一向温和的双眼射出了两道杀气,黑衣人一个激灵,道:“你,莫非就是那个塞外的傻小子?”
钟翔长鞭出手,随后,慕晓夜的剑也出窍,旷野,变成了战场!
血,溅在钟翔脸上,令他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绝望,心如死灰,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去对付敌人。机械的打斗之中,钟翔听到慕晓夜惊呼一声,顿时清醒过来,心中暗暗道:“不行,星娘已死,我不能让晓夜再受伤!”
他看到了肩头流血的慕晓夜,长鞭一挥,卷起一名黑衣人掷到了水中,狂喊着将慕晓夜掩在身后。双方对峙着,谁也不敢妄动!傻小子虽傻,长鞭却不是死的!忽然,一阵雁鸣声传来,黑衣人彼此对望一眼,忽地后退了。
钟翔看到黑衣人全都离去,方才将长鞭收起,慕晓夜转脸去看被钟翔掷到河中的那个人,只看到一片死水,那人却已是死去了。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看看钟翔,又呆呆地盯着溪面。钟翔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意,轻轻地道:“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慕晓夜失血的脸很苍白,像是临死前的李星娘,她喃喃道:“师姐,他终归还是没有逃开……”钟翔心中格登一声,默默地带着她离开了溪边,向着竹林的方向走去。
竹林里一片寂静,慕晓夜自己裹好了伤口,道:“我想回‘翠园’一趟!”钟翔看了她一眼,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茫然地随慕晓夜来到“翠园”,在那里,他闻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不知道那是江南的一种毒雾!但是慕晓夜却冲他嫣然一笑,将一朵紫色的花插在他胸前,眉宇之间,有一点犹豫,还有一点坚决,有一丝怨恨,还有一片深情。她的手动作很慢,还有些抖,但是终于还是将花插在了钟翔身上。就在他有些诧异时,慕晓夜又灿烂一笑;“这样,你就可以回塞外了!——这几年的江湖路,你走得很辛苦吧!”
钟翔一怔,慕晓夜又道:“三年前,你抱着师姐的尸体离开,我追上去要你放下她,你只是摇摇头,又点点头,对我说你将永远不再回扬州,可是,你要带走你的妻子!其实,不用你选择,江湖就已经选择了你!现在,你后悔了吧?爱上一个人会这么辛苦,这么受折磨,你在草原上驰骋时,不曾想到过吧?”
钟翔叹了口气,慕晓夜却略一停顿,突然低声道:“钟翔,你肯娶我吗?”
钟翔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怔怔地说不出话,慕晓夜苦笑一声,含泪的眼睛望着他,忽然,她径直打开了李星娘的房门,走了进去。钟翔只有跟着进去。
房间里一尘不染,看来经常有人打扫,钟翔四处看看,心渐渐紧缩,面上现出痛苦的表情,慕晓夜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一沉,旋身上了房梁,片刻后又飞身下来,手中多了一本红皮的书。
钟翔漠然地望着这本书,慕晓夜将书递过来,道:“是《飞莲记》吗?”
钟翔接过书来,翻过一页,点点头,却并不欣喜的表情。慕晓夜道:“收起来吧!”钟翔依言而行,将书塞到了怀中。过了一会儿,慕晓夜却又道:“钟翔,你肯娶我吗?”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而钟翔的眼睛却正在死死盯着一张琴,——李星娘的琴,所以他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听到。
慕晓夜流下泪来,她愤愤地冲上去,举起琴,用力地摔了下去。琴碎成了两半。钟翔没有去捡,只是静静地看着慕晓夜,慢慢道:“若是星娘告诉我,我会原谅她,陪她一起面对。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不在乎她是为什么爱上我的!你知道吗?我想恨她,但是,我却恨不起来,我的心里仍然全都是她!”他想了想,又道:“也许我算是行走江湖了,但是,我不能忘记我的使命,所以,我才回到了扬州,才找到了你。”
慕晓夜恨恨地道:“造化弄人!当初,我不如就一剑刺死你,也免得师姐赔上一条性命。王爷让她服的毒药,本是可以解的!你与师姐,我宁愿选择师姐;可是,为什么?我没有!连她自己都没有选择自己!”
钟翔身子一抖,随后道:“的确,造化弄人!”
慕晓夜盯着他,突然狂笑起来,恨恨地道:“好,既然你忘不了师姐,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说罢,她发疯似的一拧墙上的机关,十几支箭如闪电一般射出,直刺向钟翔。
钟翔没有动,静静地站在那里,然而,就在飞剑快要射中钟翔的时候,慕晓夜突然一怔,随即飞身扑在钟翔身上。霎那间,鲜血从她体内涌出,溅了钟翔满身满脸。钟翔大叫一声:“晓夜!”张手抱住了她。
慕晓夜吃力地看着他,脸上满是后悔,她浑身都在发抖,颤颤地道:“我,又骗了你!可是,我,也是,不选,不选自己……”绝气之时,她的两行热泪犹自留在脸上,那张美丽倔强的脸上竟泛起了中毒后的黑色,钟翔知道了“翠园”里为什么会有种怪味道!慕晓夜的双目不甘心地睁着,这个矛盾重重的女子,又一次将杀手的命运抛开,选择了钟翔!
钟翔已毫无思想,他看到有黑衣人逡巡而来,只是冷冷地一笑,轻轻将慕晓夜的双眼合上,将她抱在椅子上,又弯下身去,把破碎的琴捡起来,放到桌上。然后,取出长鞭,径直向门外走去。
他甚至不看那些人,长鞭挥处,全是一鞭贯命,丝毫也不像是以前的钟翔。他的双眼含着泪,坚毅的脸上满是悲愤与绝望。面对毫不知情的自己,烈王爷竟不惜倾巢而出,他不知是该感谢他的抬举,还是该嘲笑他的愚蠢!——黑衣人全都毙命,钟翔擦了擦脸上的鲜血,转身回房去,看了看桌上的琴,伫立良久,慢慢地把慕晓夜抱起来,一步一步地挪向房外,走出了“翠园”。
冬雪纷飞,大漠的寒风割在人的脸上,丝毫也不停歇。钟翔跪在坟前,一片片的烧着纸钱,火焰不安地跳动着,一点点地融化着飘来的雪花。最后,他取出了那本《飞莲记》,只瞥了一眼,便怔住了!
《飞莲记》的书皮浸着鲜血,不知是谁的,鲜血将原有的字迹掩住,上面却出来了一幅绝美的图画。画的是一名握剑的女子,那女子面容凄惨,脚下踩着的是一片黄金铺就的地面,——红色的黄金!!不远处,一名男子横卧在一堆珠宝旁,已是气绝而亡。
钟翔苦笑一声,没有去翻页,他知道,书的秘密虽然已被揭开,但是绝对不会是宝藏的藏匿地点,而是一个故事,一个悲惨的故事!至于是什么故事,钟翔不想知道,因为,他的故事已经够悲惨!
《飞莲记》重回“莲花族”,虔诚而善良的人们在祈祷他们的福祉!可是钟翔却离开自己的亲人,来到李星娘与慕晓夜坟前,苦苦地笑着,痴痴地望着!
雪不住地下,慢慢地将钟翔的身体埋起来,雪白的世界,一如他在草原上的生活那么简单!他的前面,并列的两座坟茔,灵旗在随风招展,仿佛在呼唤什么!钟翔仿佛见到了李星娘,又仿佛见到了慕晓夜,他没有犹豫,带着简单的微笑,朝她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