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泠萸

77、part 77

　　因为周子骞的过度保护，周云溪一直非常单纯，虽然性子有些娇纵，但也如孩子一般好哄。周云阳言辞恳切的央他相信自己，周云溪也就信了。尽管梦中种种历历在目，可也只是个梦罢了，与那些虚妄又丑恶的梦像相比，他更相信也更想信自己的恋人。
　　周云阳并没有安下心来，抱着睡着了还锁着眉的小恋人，只觉得此处发生的一切更加不可端倪了。
　　就算这里不是现实世界，可也是有序可循的，今晚之前所有的人事物都在按序推移。照这里的时间推算，那件事应该发生在来年初春才对，宝宝怎么会预见还没发生的事？难道是因为自己的“闯入”打乱了这里的秩序？如果是这样的话，接下来会如何发展，怕是谁也无法预料和左右。
　　在这样的疑虑不安中，以为自己又要整夜无眠的周云阳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而且一觉睡到了隔天上午。他以为是近来心事重重，情绪一直处于紧张焦虑中，昨晚又喝了些酒，才会在久睡之后精神恹恹，浑不觉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就在渐渐衰颓，更不曾深思其中原委。
　　浑浑噩噩的做完洗漱，来到外屋，对上周云溪投来的视线，周云阳下意识的回了个浅笑：“早。”
　　“不早了，饭都快凉了，快吃吧。”周云溪放下课本，绕过书案来到茶桌前，在周云阳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示好般往周云阳碗里夹了一只水晶蒸饺，“多吃一点，你都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
　　周云阳又回了他一个笑，拿起碗筷却没什么食欲，味同嚼蜡的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
　　周云溪像只小猫似的喝着碗里的粥，不时偷眼打量旁边的人，见他望着桌上的吃食出神儿，也意兴阑珊的放了碗筷，握住他的手晃了晃：“云阳，昨晚的事你别放在心上。我睡糊涂了，不是真的那么想你，你就当我撒癔症，别生我气。”
　　“你没做错什么，不用道歉。”周云阳看着单纯的小恋人，止不住的心疼。他将小恋人拥进怀里，愧疚又疼惜的吻着他的发心，喉咙里像是哽着什么似的，声音有些粗涩，“虽然我没有那么坏，但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对不起宝宝，我很自私，明知道你已经放下了，不想再走回头路，我还是舍不得放手。”
　　周云溪没有听懂，茫然的抬起头看他，却被拥的更紧。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样亲密无间的拥抱里感受到的却是难过，胸口闷闷的疼，像被石头压着，那种难言的沉重与哀伤让他鼻子发酸，莫名的想哭。
　　虽然周云溪最终选择了相信恋人，但隐约预示着失序的梦并没有到此为止。接连数夜，不可捉摸却又令他倍感真实的梦一场接着一场，就像一桩桩切实发生过的旧事在重演。
　　他梦到自己在后院的海棠树下哭泣，听着后罩房里传出的恶言恶语，竟是痛得连愤怒怨恨的力气都拿不出，他只觉得冷，彻心彻骨的冷，全身血液都要被冻结了似的。
　　原来都是假的，那些温柔和包容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不得已的忍耐。从一开始就是他在自作多情，即便那些感情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人家也不在乎不稀罕。
　　他在犹带恶意的寒风中瑟缩成一团，难以言喻的伤心与绝望就像一面密实的网，将他牢牢的裹挟其中，越是挣扎越觉得绝望。
　　那些在病榻间堆垒下来的消极厌世终于被引爆了，他恍惚听到一个声音在问：你半死不活的挣扎了这么多年，不觉得累吗？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除去让自己痛苦，拖累身边的人，还有什么意义？还要继续下去吗？算了吧，不管你怎么努力让自己好起来，老天也不会善待你，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饶过你自己，也饶过被你拖累的人。
　　那是他心里的声音，是他由来已久的迷惘与挣扎，在接连不断的自问里，死亡不再可怕，反而变得美好诱人。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院中的荷花塘，两眼一闭迈了进去。冰凉刺骨的塘水瞬间淹没了头顶，大股大股的涌进鼻腔、嘴里，窒息感越来越重，终于超越了人体承受的极限。意识从身体里抽离，沉重冰冷的身体蓦地一轻，所有的痛感都消失了。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轻飘飘的浮在半空。后罩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周云阳跑了出来。周云溪以一个旁观的角度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跳进水里打捞，看着随后赶来的叔父将自己抢过去施救，看着担心的不已的周叔和忍不住掉下眼泪的马姐……他并没有后悔，只是十分内疚，即便他活着只会拖累于人，这样一死也不免惹人伤心。
　　最终，沉陷梦中的周云溪在压抑的哭声里失去了意识，但不管是这个犹如身临其境的梦还是他以为就此结束的人生都还在继续。
　　梦境一转，周云溪又恢复了部分意识，确切的说是部分感官。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身上，软趴趴，暖烘烘，附着着一层细软的绒毛，蠕来蠕去的嘤咛着。
　　他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去看，却觉得眼皮被什么粘着，怎么也睁不开。腿脚胡乱蹬踹了一阵，他终于把那个软趴趴的东西蹬开了，挣扎着翻了个身。
　　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正寻思着这是什么情况，忽然被一只大手捉了起来，耳听有人说：“师傅，这只黑的给我留着，等断了奶我抱回去给我媳妇儿玩。”
　　还没从死而复生中回过神儿来的周云溪更懵了，这“只”黑的是什么意思？就算他转世托生了，也不能用“只”来估量吧？
　　“这是条性命，不是玩物！黑豆儿肚子大了三年，吃了我无数鱼肉，才生下这窝小哪吒，你说要就要，想得美！”说话的人把周云溪抢回去，轻轻放在软垫上，“黑豆儿，看好你的娃，咱谁也不给。”
　　周云溪托生成了一只猫，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他自然是难以相信和接受的，可事实就是事实，他再如何难以置信也不得不相信，自己从周家的孙少爷变成了周家的小猫仔。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周云溪”没有死，因为发现的及时，他被救了过来。全家上下无不称幸，尤其是贴身照顾他的小城，简直跟捡回一条命似的，一来侯师傅的小跨院就念叨：“还好救过来了，不然二少爷非叫我赔命不可。”
　　真正的周云溪很想去看看那个被救回来的周云溪，无奈还没睁眼，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不要说爬出猫舍去二院看看，就连和猫哥哥猫姐姐抢奶吃都力不从心，经常在开饭时被挤到一边去，又气又饿又憋屈。
　　梦境一转再转，才满月的小黑猫仰头看着垂花门外的台阶，感觉那三阶台阶犹如高山峻岭。他咬咬还没长齐的乳牙，牟足力气开始爬，当真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好不容易爬上第一阶，他停下来想缓口气，小城就过来了，一把将他捞在了手里：“嗳，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在小城手里奶声奶气的叫嚷，让小城放开他，挣扎间一把抓在了小城的虎口上，小城脱手，他接连摔了下去。
　　恰巧在院子里透气的人循声出来查看，将晕头转向的周云溪捡了起来，秀丽如画却淡漠无波的脸露出一丝兴味：“哪儿来的猫啊？”
　　小城道：“黑豆儿下崽儿了，一窝儿三只，它长的最好看，也数它最皮，这不，才满月就四处跑，一天被抓回去好几回。”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继承”了自己身份的人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周云溪还是满心惊疑——他是谁？他是人吗？会不会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借着我的身体还阳了？如果他心怀鬼胎怎么办？全家人都以为他是我，对他一点防心都没有，如果他趁机害人，我小叔怕是第一个……不成！我得看着他，不能让他害我小叔！

　　就算你是我心爱的儿子，我也要甩你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大白眼儿，谁会害你小叔？他自己就是个祸害，少害点人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