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泠萸

76、part 76

　　之前不确定这里是真是幻，周云阳庆幸也忐忑的守在小恋人身边，刻意不去想这里之外的人与事，全当记忆里的种种是梦过留痕。可自从通过那面镜子联系到顾九清，美好的幻象便被打破了，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也越发困惑不安了。
　　那个雷霆万钧的晚上是否有惊无险？顾九清和凤青有没有在那晚受伤？小琼琚是否平安无事？
　　“识海”是种怎样的存在？意识界？精神世界？顾九清为什么会无法进入宝宝的识海？他不就是宝宝吗？难道说死而复生除了带给他全新的身份与人生之外，还剥离出两个独立存在的精神世界？
　　顾九清都无法涉足这里，自己是怎么进来的？灵魂出窍吗？那身体是什么状态？浑噩无感？昏迷不醒？
　　心里放着这么多唯有顾九清出现或许才能得到解答的疑问，之前一颗心扑在周云溪身上的周云阳已经全神贯注不起来了。
　　周云溪心思单纯却不蠢钝，周云阳从患得患失到魂不守舍，他全都看在眼里。但他自幼被养在深宅之中，过着笼中雀一般的生活，不善与人交流，也不懂得旁敲侧击，直言关心询问被告知没事，他就不知如何追问了。
　　这夜起了风，夏雷隐隐约约，听着远在天边，偏又扰的人不得安宁。本就心事重重的周云阳越发睡不着了，他合眸假寐待到身边的人睡熟，轻轻撤出被小恋人枕着的胳膊，悄然无声的下了床。
　　窗外阴云蔽月，没有一丝光亮，周云阳摸黑走到镜子前，将斜对着墙壁的落地镜转了过来，轻声唤道：“九清，你在吗？”
　　镜面纹丝未动，只隐约映出一个男人的轮廓，是站在镜子面前的周云阳。
　　他顿了须臾，手掌覆上镜面，又唤了一声：“九清，能听到我说话吗？”
　　镜面平滑而昏暗，依然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回眸看了看睡在床上的小恋人，转身离开了房间。
　　自从那天因为周云溪忽然闯入错失了离开的机会之后，周云阳和顾九清便失去了联系，无论他怎么召唤，镜子也毫无反应。也许是生他气了吧？好不容易给他打开了一个出口，他却想借此机会确认顾九清和周云溪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几天里周云阳想了很多，想的越多越深，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顾九清这个人，他认识有六年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可以熟识的机会，他们却一直游离在彼此的生活之外。这其中有他的原因，可仔细想想，更多是因为对方的回避与疏远。他不想和自己有所牵扯，甚至不愿登周家门，但当自己被缚灵虫缠上时，他还是来了，以一种强势不容拒绝的姿态来救治他。
　　那时他还不明白，多看他一眼都嫌心烦的人怎么忽然关心起他的安危来了，后他才渐渐摸清对方的心思。缚灵虫的出现揭露了他始终没有放下宝宝的执念，顾九清不忍心看他陷在过去里苦苦挣扎，于是宝宝来和他道别，让他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彼时被他伤害太深的少年已经释怀了，他不再怪他，也不再爱他，只盼两人各自安好。可他陷的太深，已经走不出去了，为了一偿夙愿，他把道别曲解成了指引。
　　被他曲解了心意的人怕是要恼死了，可他还是没有撇下他不管。他陪自己出行，一路细心看顾，想方设法的开解，甚至将宝宝的死说成难忍病痛折磨寻求解脱。
　　他是真心盼他安好，他却那么迟钝，每次都是后知后觉，每次都辜负他一片心意。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值得这样的善待，他却执意保他护他，在他性命遭到威胁的时候毫无芥蒂的为他档替他扛。
　　琼琚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孩子，即使被伤害被欺骗被他最信任的人背叛，他的内心依然不染尘垢。他是那么豁达通透，也傻的让人心疼。
　　周云阳扶住抽痛的胸口，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拿起了茶几上的酒一饮而尽。这杯自酿自饮的苦酒烫喉亦灼心，可总算是灼穿了缠络心头的执迷与痴念。
　　他终于明白，周云阳和周云溪的恩怨纠葛，于释怀的人而言已是前尘旧事，自己再如何执着也留不住逝去的时光与感情，想要再次赢得那个人那颗心，只能重新开始。既然他不想再提过去，自己就不要再逼问了。宝宝也好，顾九清也好，只要他开心，只要他能回来，其它事都不重要。
　　雷声越来越近，雨终于落下来了，夜雨潲打着庭院里的花草，沙沙作响。一只通体全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小猫蹲坐在与垂花门相衔的院墙上，静静看着北房里的一举一动。
　　周云阳并没发现夜雨中有双眼睛在窥伺，他醉心于自己的心事，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寻思以后如何对待顾九清。
　　这人自以为一梦经年终于醒了，浑不觉他所谓的放下过去和重新开始还是围绕着一个人一个目的，执着的忘乎所以。
　　从叔父屋里寻摸来的一瓶干邑已经见半，周云阳抬手扯了扯领口，呼出一口酒气，醉还不至于醉，但也有些醺醺然。无意间摸到领口下的翡翠怀古，他便借着那几分酒意喃喃的自说自话起来。
　　话音未落，虚掩的雕花门吱呀一声轻吟，周云溪赤着脚找了出来，对上周云阳投来的视线，小少爷嘴角一瘪，翦水瞳眸真的泛起了水光：“云阳……”
　　“怎么了？”即便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周云阳还是看不得他这副模样，连忙起身上前将光着脚跑出来的小恋人抱了起来。
　　回到房间把人轻放在床上，周云阳握着他的手哄问：“乖，不哭，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叫刘老过来？”
　　“我心口疼，不是那种疼。”周云溪靠在床头小声抽泣，“我也做恶梦了，我梦到你不喜欢我……”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周云阳把满脸委屈的小恋人纳进怀里，吻着他的头发安抚，“梦都是反的，不要胡思乱想。”
　　周云溪挣扎着推开他，抬起泪涔涔的小脸儿控诉：“不是我瞎想，是你自己的说的。你接受我对我好不是因为喜欢我，是想利用我跟小叔打好关系。你妈骂小叔偏心，只把我当周家的孩子，还骂我病秧子，活着只会拖累人，早死早干净。你就站在旁边听着，被你妈数落急了，你还说反正我也活不长，劝她放心。你们都盼我早死，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周云阳错愕的看着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怎么会忘记这番话？正是因为听到他们母子的这番对话，宝宝才崩溃失控，跳进后院的荷花塘。
　　周云溪原本只是发泄从梦里带出来的怨气与委屈，可见周云阳张口结舌的看着自己，竟然像被点破了心事似的，周云溪不由呆住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恋人，颤着声音问：“你真的盼我死？”
　　“不是的，我从来没那么想过！”周云阳没有撒谎，他承认自己是个混蛋，那时接受对方的心意允许他靠近自己确实存了日后可以加利用的心思，但他从来不曾有过那么恶毒的念头，会说出那样的混话是为了安抚歇斯底里的母亲。
　　周子钦过世之后，不堪打击的徐曼宁曾两度自杀，虽然命被救了回来，她却因此落下了残疾，性情也变得孤僻阴郁反复无常。有时旁人一句无心之言都会刺激得她情绪失控，甚至对自己的儿子又打又骂。每每此时，周云阳躲都不能躲，除了听之任之没有任何办法。
　　“可是……可是你真的那样说了，我亲耳听到的。”周云溪泪汪汪的眼睛里布满了伤心与委屈，那张本就缺乏血气的小脸则苍白脆弱的令人心疼。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怀疑恋人别有用心，只是那个梦太过真实了，梦境里的种种让他有种身临其境的错觉，就像是真实发生过一样。

　　不是盼着宝宝回来吗？给你就是了，哄吧，哄好了这一个，还有那个等着呢，忙不死你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