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泠萸

27、part 27

　　恼人的阴雨终于停了，连着几天没有正经进食的顾九清出去吃了个早饭，顺便带回来两盒酸奶。
　　周云阳正在收拾行李，听到叩门声回了句门没锁。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却透出一点认命般的无奈。
　　他的饭搭子拎着酸奶进了门，扔给他一盒，自己戳开另一盒，边喝酸奶边支着腿跟他闲聊：“我帮你把李信打发走了，不用谢，配合我接下来的工作就行了。”
　　“你准备一直跟下去吗？”被迫和这位爷搭伴儿搭伙的周云阳也拿不出感谢的心情，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消失。
　　“都说了这是我的工作。老周请我给你保驾护航，佣金是一张空白支票，随便我填。”顾九清抬眸一笑，自然上挑的凤眼里仿佛含着星子，很有些俊逸迷人，话说出来却让人牙根儿发痒，“由此可见你叔叔很爱你呢，感动不感动？”
　　周云阳不置一词，把裤子折好，放进箱子里，转身去收拾抽屉里的琐碎物品。
　　“不感动也不要擅自行动，甩掉保镖独自旅行什么的，想想就算了，真做出来就不合适了。”顾九清晃了晃酸奶盒，漫不经心的说，“在下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小周总这么精明，应该知道砸人饭碗会被打吧？”
　　周云阳有些哭笑不得，他怀疑叔父安排这么个人来“照看”他是因为这人比先前来的那人麻烦难缠，甩不掉，吓不走，胆大又敏锐，并且身手也不错。
　　稍晚，周云阳离开暂居数日的同里古镇，搭上了去往杭州的大巴。顾九清依旧如影随形，安之若素的坐在周云阳旁边的位子上，头上戴着 Beats耳机，手里捧着定制款手机，边听音乐边看小说。
　　九爷除了喜欢收藏之外，还是一名资深的网络文学爱好者。从他还是只小奶猫的时候就会操着小猫爪儿下文集、追更新，看到兴起还会为喜爱的作者刷长评。如今九爷有了经济能力，没时间刷评论就用礼物代替，出手相当阔绰。
　　一路相安无事，顺利抵达杭州。旅馆是周云阳选的，毗邻西湖，开窗便能望见两岸美景，夏荷满塘。周云阳看着便失了神，想起了自家院里那一塘粉荷。
　　顾九清打了个哈欠，眼尾溢出一点湿濡的倦意，偏头看看凭栏远眺的周云阳，感觉这人的精神状态并不像消极厌世的人，不过反之想想，他确实不是消极厌世，而是苦心追寻他想要的那个结果。
　　人如果为什么事痴了心，那他的所见、所想、所求，全会变成常人无法理解的癫狂。周云阳即是如此，而顾九清能想见他的痴与狂，却不知怎么开解。
　　暮色渐深，盛夏晚凉。周云阳敛起思绪，回身时差点踢倒随手搁在床尾的行李箱，而箱子的主人已经蜷在床上睡着了。睡相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喉咙里响着均匀的咕噜声，像极了周云阳那只养了三年最后不知所踪的大猫。
　　对于顾九清越跟越紧，甚至跟到他房里的举动，周云阳自然是反感加反对的，可他不愿当着一众外人的面跟顾九清起争执，况且他心里也明白，争执也左右不了这个我行我素的“保镖”。
　　顾九清一个小憩睡到了夜幕垂城，肚子里空落落的，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朝着香气扑鼻的西湖醋鱼去了，顺手拿走了周云阳才拆开的筷子，拆下一块鱼肉送进了嘴里。
　　“好吃吗？”周云阳倒是没为他的无礼动气，只觉得他那脸半睡半醒的迷糊相有点可笑。
　　“不好吃。”顾九清吐出一根细细的鱼刺，抄着筷子巡视另外两道菜，最终把筷子伸进了盛着糯米藕的盒子里，品咂过后，依旧觉得味道欠佳，连带着对另外那道菜都失去了信心，放下筷子走开了。
　　周云阳不知道这位爷的味蕾早就被开着餐厅的叶涛和厨艺了得的周子骞养刁了，家中“二老”全把他当做娇生惯养的馋猫喂，于是负负得正，助涨了他挑嘴偏食，宁可饿着也不将就的坏毛病。
　　直到顾九清扑到床上，重新蜷起来，周云阳才意识到，他嫌饭菜不合口味，空着肚子睡回笼觉去了。
　　有这么难吃吗？周云阳拆开另一副筷子，尝了尝自己叫的菜，继而发现，这位据说自幼随师父苦修，直至几年前才被叶涛领回京城的爷，半点山人的品性都没有。之前在同里他就对饮食颇多微辞，每餐都吃的很少，今天更彻底，人家直接不吃了。
　　爱吃不吃吧，饿到没精力折腾人倒也是件好事。
　　周云阳一个人吃过晚饭，收拾掉残羹，摊开笔记本给叔父发了封邮件，大意是侄子一切安好，叔父无需挂念。周子骞恰巧在电脑旁，随后发来了回信。周云阳看完没再回复，扣上电脑了去浴室洗漱了。
　　浴室里响了潺潺的水声，门外安稳的细鼾声停了。顾九清掀起眼皮看看合拢的浴室门，瞥瞥随意搁在桌上的电脑，虽然知道周云阳不是粗心大意的人，邮箱里多半没有值得偷看的东西，可还是没能耐住天性使然的好奇心。
　　果不其然，为数不多的历史邮件要么是周子骞对侄子的关心问候，要么是周云阳发给叔父报平安的，刚刚发出去那封也是发给周子骞的，内容乏善可陈。
　　周子骞回复：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有很长，即使走不动了，你还有家。
　　周子骞早年戾气深重，端方如玉都是装出来的，对待亲侄子还不如对并无血缘关系的周云溪亲厚。后来经历了很多，终于看开了，不再为过往的恩怨耿耿于怀，褪去一身戾气之后整个人温和了许多。
　　顾九清回到床上，翻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过去：大半夜不睡觉，苦口婆心开解侄子，真是叔侄情深呢~~~！
　　周子骞看着屏幕上的波浪线，完全可以想象顾九清翻着眼皮儿拖着长音阴阳怪气。估摸着他多半是这些天在云阳那里搓了火，没地儿撒。
　　周子骞：云阳惹你生气了？
　　顾九清：没有，他只是百般瞧不上我而已。为了安你的心，他已经努力控制他自己，尽可能的容忍我了，说起来也不容易。
　　周子骞：别和他一般见识，替我看着他，别让他出事。
　　顾九清的为人，周子骞知之甚深，虽然伶牙俐齿，却拥有世人望尘莫及的慈悲心，所谓的烂摊子细说起来也是仁念惹出来的。所以在这件事里没有绝对的对错，也没有绝对的无辜。
　　顾九清却没有显现出他超然的慈悲心，继续尖牙利齿：跟他一般见识能怎么样？大嘴巴抽他吗？倒也是个办法。你抓紧想辙，别等我压不火了给他打个重伤不治。
　　话是这样说，可也只是说说罢了，但凡有一点办法，周子骞也不会让顾九清糟这份心。为今能做的只有保障周云阳平安无事，至于他心里那个难解的结怎么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转天早上，顾九清还在抱着被角打呼噜，周云阳已经洗漱整齐准备出门了。
　　顾九清掀开一只眼皮，痛苦的呻.吟：“给我十分钟醒醒盹儿成吗？”
　　周云阳的回应是，换鞋出门，一分钟缓冲都不给。
　　顾九清恨不得跳起来踹死他，可也只能恨不得，最终他还是追了上去，脸都是在早餐店的卫生间洗的。鲜香可口的虾肉馄饨也没能唤起九爷的食欲，席间只顾着打哈欠、揉眼睛、皱眉毛了。
　　周云阳好心建议：“你可以叫李信回来，不用这么辛苦。”
　　顾九清周身笼罩着浓浓的起床气，惺忪的睡眼里泛着寒光，唇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我还可以打折你的腿推你回去复命呢，你忍一时之痛，咱俩都解脱了。”
　　周云阳：“……”

　　九爷这种脾气，真没几个伺候的了，也是难为云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