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法则》陆囚雪

2、dream 2

　　老万的道行到底还是比他们这群小妖精深，一系列优化调整后，实验总算步入了正轨。
　　成翊再一次作为实验员进入到梦境中。
　　这个梦发生在一所中学，遍地穿着校服带着眼镜、外貌大同小异的学生。
　　成翊站在学生仔中间，忽然意识到她对实验体的样貌并不够熟悉，从这校服人海中把实验体挑出来，难度无异于发表一篇CSSCI核心期刊论文。
　　无所事事的成翊开始在这个校园里晃悠。
　　校园中的吵吵闹闹间，忽然有个清亮的声音：“让我走吧！”
　　这声音熟悉，成翊停下来。
　　她模模糊糊地记起来，其实还有过第三个梦境，成翊面前甚至都没有出现画面，只感觉眼前亮起模糊的光，就结束了。她印象里只依稀听到有个荒凉缥缈的声音说：“让我走吧。”这个梦短得连被记录在案的资格都没有。
　　是同一个人的声音。
　　成翊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找过去，人群尽头出现一个瘦小的背影，一头毛茸茸的自然卷在阳光下柔柔地闪着光。
　　她哭唧唧地耍着赖，要挣开朋友的手：“你再不让我走，我就赶不上彩排了。”
　　边上的长发女生边嘲讽边拽住她的手：“彩排有你什么事？你瞎积极个屁。”
　　“我要去帮忙啊！我答应了安武的。”
　　“对，你帮忙，于璐唱歌的时候，你可以递话筒。”
　　她闭嘴了，纠结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开始哼哼：“让我去吧！”把手使劲一抽，脱开了朋友的钳制，于是惊喜连连地一蹿三丈远，对着朋友傻笑了几声，然后撒腿就跑，一张略有眼熟的小圆脸飞快从成翊身边越过。
　　成翊转身就跟了上去。
　　这个人是孟林，TIOD的宝贝实验体。接下来成翊必须时时刻刻盯着她，以免一不小心她又挂了。毕竟即使是老万，也对代偿机制没有办法。
　　就在成翊考虑如何与孟林说上话的时候，不远处的路灯忽然晃了晃。成翊一愣，心说不会这么邪门吧，就见灯柱瞄得准准的往孟林的脑袋上去了。
　　卧槽。
　　老子的实验不能中断。
　　她唰地冲过去，一记飞扑掴住孟林滚到路边。
　　路灯砰一声砸在了她们身后，灯罩砸得稀碎。
　　成翊大松一口气慢慢坐起身，意外地发现自己摔这一下完全没有痛感。低头一看，孟林吓懵了，双手紧紧揪住她衬衫的前襟，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瞪着她的脸。
　　距离太近，成翊被活活瞪成了对眼。
　　孟林终于开口道：“真好看。”
　　成翊沉声道：“你把我的纽扣扯开了。”
　　“咦？”孟林赶紧撒手站起来，“你没事吧？”
　　成翊扣好扣子：“没事。你走你走，不用在意我这个路人。”
　　“这很难不在意啊。”孟林盯着她的膝盖，露膝盖的破洞牛仔裤，大喇喇地显摆着流血的伤口，向全世界宣告她膝盖中了一箭。
　　成翊一低头，果然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有摔伤。
　　孟林问：“很疼吧？”
　　成翊本想一脸英俊地说不疼，说时迟那时快一股钻心的痛感从膝盖的伤处冒了出来，当即让她龇牙咧嘴学会做人。
　　孟林说：“得去医务室。”她往学校礼堂的方向望了望，回头看看成翊，再看看礼堂，满脸写着纠结。踌躇再三，一跺脚，拉着成翊的胳膊往反方向走了。
　　场景迅速地变化了起来，在梦境中的孟林自己没有察觉，成翊却看得一清二楚，她们脚下的中心大道飞快地变成了石子小路，前方出现了台阶和办公室大门，门上挂着“医务室”的牌子。
　　医务室没有人，一切需要自助。
　　成翊坐在医务室的病床边沿无所事事地晃腿，看着孟林满房间瞎忙，说实话，她虽然非常清楚眼前这个人就是研究所躺着的植物人，但仍然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这就是科学的力量。
　　成翊问：“你不是有急事吗？在这儿耽误时间没关系吗？”
　　“没关系，不重要。”孟林说，“我都害你受伤了，我肯定得把你照顾好，不然你多难受呢。”
　　成翊心不在焉往膝盖上贴创可贴：“没事，我巴不得呢。”
　　“啥？”
　　“我是说，”她赶紧急转弯，“我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绿坝你知道吧？拦截灾难，花季护航。”
　　孟林说：“你在撩我。”
　　成翊假装看风景，毫无痕迹地换了个话题：“对了，你刚才匆匆忙忙去哪呢？”
　　孟林一下子又害羞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但又憋不住想说：“晚上有校园歌手大赛你知道吧，现在在彩排，我一个同学是组委会的，特别邀请我去帮忙……”
　　“男同学？”
　　“哎呀。”孟林捧着脸。
　　“哦，早恋。”成翊点点头。
　　“哎呀，不要这么说。”孟林扭扭捏捏地傻乐，半天才想起问一句，“对了，你是？”
　　这个问题很哲学，成翊思忖再三，福至心灵地回了一句：“这可是在学校，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孟林顺着她的话头猜了猜：“是老师吗？”
　　“对对对，”成翊赶紧点头，“我是你们成老师。”
　　孟林一脸难以置信：“我居然还跟你讨论早恋的话题？”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成翊拍拍她肩膀，“你放心，我对校园恋爱很开明。”
　　孟林沉默，然后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成翊：“可是你……”
　　“怎么了？”成翊看看自己骚包的破洞裤，略有心虚，厚着脸皮问，“不像教书育人的样子吗？”
　　“不像。”
　　“……”
　　孟林脸上浮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应该去当艺人。”她眼里冒出星星，“老师你有出道的想法吗？我给你组后援会啊。”

　　成翊是老师的这个设定就这么简单地被接受了。
　　几分钟后，校园中从未与她搭话的学生教师开始和她打招呼，言必称“成老师”，接下来她在年级办公室找到了她个人的办公桌，甚至还在教师公寓里发现了自己的宿舍。
　　成翊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琢磨了一会儿，伸手抽出办公桌笔筒里搁着的裁纸刀，对着手指指腹轻轻一划。不痛不痒，若不是眼睁睁看着血珠子从刀口往外冒，她根本不觉得自己受了伤。
　　这就对了。
　　这是个主观的世界。这个世界的逻辑，就是孟林的逻辑，孟林觉得她是老师，那她就是，孟林觉得她疼，她才疼。按照这个思路想，若她的行为举止与孟林的认知产生了误差，那这个世界的逻辑大约就崩溃了。
　　简单来说，她从此刻起，真得去人模狗样当个教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