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法则》陆囚雪

3、dream 3

　　成翊对教师这一职业的新鲜感没保持到三天。
　　每天例会、上课、下课，整个流程循环往复，尤其当这个流程纯粹靠着梦境的机制在运作时，格外单调，无趣至极。年级组长已经因为成翊不写教案的事情连续两天在晨会上批评她，两次说话的内容都一模一样，直到第三天的晨会才终于向她丢了粉笔。
　　好吧，写就写。成翊坐在办公桌前不断嘀咕，这算不算是一种业外兼职？她能跟老万结这个费用吗？
　　教案写了不到两行，成翊就没耐心了，仔细想想这里的学生又不考大学，她教个毛线，随便忽悠忽悠得了，这么一想她就心情舒畅地扔了笔，起身去校园转悠了。
　　孟林正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男生正分成两队打着篮球赛，一群女生围在篮球场周围观赛。孟林挤在前排的角落里，一张小圆脸红扑扑地喊加油。
　　有个老师的身份还是有好处的，可以光明正大地在校园里行走，监视孟林变得比原来方便的多。成翊昂首挺胸走近球场，清清楚楚地发现了奸情。
　　看看，看看。，孟林的那双眼睛，都快把安武的球衣烧出一个洞了，还在外套里偷偷藏了可乐，人还没可乐瓶高，藏得住才有鬼，老师说没说过上课不许带零食啊？
　　成翊心里开着弹幕看完了上半场，中场休息的时候果然看到孟林暗搓搓地摸着可乐，挪着步子往男生们那边蹭，然而她的小短腿还没迈出两步，就先给人截了胡。
　　那个白瘦高挑的女生她知道，隔壁班顶漂亮的那个。看身高接近一米七，站在一米八几大高个的男生身边，和谐。
　　孟林好像有感应似的一扭头，跟她的视线撞个正着：“咦，成老师。”
　　成翊端好为人师表的架子，点点头：“你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孟林丧着脸：“唉，月考没考好，心里难受。”
　　扯你爷爷的淡。
　　成翊眯着眼低头瞧着这个信口开河的学渣，觉得有必要让她为自己装的逼付出代价：“嗯，既然这样体育课就别上了，去我办公室补习。”
　　孟林万分震惊，没想到给自己挖了个坑，一脸很想拒绝老师的好意但又不敢的表情，纠结了半分钟，默默跟着成翊走了。
　　成翊翻出了一大套五三题丢在桌子上，孟林一声不吭慢慢做题。
　　成翊其实也是一时起了玩心想逗她一下，起先还有心思看着她做题，看着看着就无聊了，开始走神琢磨自己还需要收集多少数据，等晃过神来的时候孟林早就停了笔，正隔着窗户愣神，长长的睫毛筛过眼里细细碎碎的光亮，一股天真和剔透让她整个人似乎盈盈发光。
　　敢情两个人一起杵在办公室发呆来了。成翊顺着她的视线看，只看到人群早已散去的空旷球场。
　　她抬手敲了敲桌面，孟林唰地回了头，眼睛扫到她的手，立刻道：“你手指受伤了？”话音刚落，成翊指腹上的划口就开始疼起来。
　　忘了这一茬！成翊赶紧藏住手。
　　然后孟林道：“流血了吧？”
　　拉过手掌一看，果然在流血，三天前的旧伤仿佛是新添的伤口。成翊盯着伤口恨恨地想，刚划口子的那会，流的血还没有现在多呢。
　　孟林又道：“得赶快处理，破伤风就麻烦了。”
　　容她拒绝这一关心好吗？
　　成翊看着明显变得更深的有些化脓迹象的刀口，很忧郁。这才是所谓乌鸦嘴吧？真是厉害啊，杀人不见血。

　　二度光临医务室处理完伤口后，体育课也结束了，成翊领着孟林往教室走。
　　孟林跟在她边上，一路悄咪咪看她，成翊被她看烦了，正打算质问，她忽然在一旁小小声：“……真好看啊。”
　　成翊无言以对。
　　孟林鼓起勇气问出心底的问题：“成老师，你们长得好看的人是不是人生都很顺利？”问完发现太短自己志气，顿了一下又补充，“虽然我也挺好看的。”
　　成翊瞥了她一眼。
　　孟林语气里满是艳羡：“成老师，像你们这样的人，肯定好多人追吧？”
　　“并不。”成翊面无表情地回忆了一下自己惨淡寂寥的恋爱史，“长期固定交往的对象倒是有一个。”就是研究所。
　　孟林的表情简直是嫉妒了，试图给自己找补一下，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其实我要是再长高一点也会是大美女的。”她说，“我还在长个呢。”
　　成翊想了想实验室病床上的那个身高，心说，不，你没有机会了。
　　“你怎么对外表这么在意啊？”成翊略一回顾，她俩短暂的友谊中充斥着孟林对美貌的向往。
　　“当然啦，外表很重要啊，”孟林说，“毕竟如果看内在的话，我会更绝望。”
　　成翊安慰她：“这么悲观干什么？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你很有自知之明啊。”
　　她根本就只是在嫉妒于璐长得好而已吧，吃醋的少女。
　　一个女生匆匆忙忙从教学楼里跑出来，险些撞上她俩。成翊一把逮住她，一瞧脸，是班里的学生。
　　那女生仓促地与成翊打了声招呼，转头对孟林道：“孟林，你你你别回教室了。”想想又说，“不，你还是回教室吧。”再想想，“不行，还是别回。”
　　孟林真诚地问她：“当着老师的面要我逃课，你是不是有病？”
　　成翊面带为人师表的微笑。
　　女生尴尬地呵呵一笑，拉着孟林的袖子拽到一边递了几句悄悄话。孟林的脸色唰一下爆红，丢下成翊就慌里慌张跑上楼了。
　　教室外的走廊围了好些人，有本班的人也有隔壁班的人，男生居多，凑在一处嘻嘻笑笑，全然不顾上课铃声已经打响。远远见到孟林过来了，便不约而同地向她望，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笑。
　　人群里有个隔壁班的男生高高地举起个可乐瓶晃了晃，冲她怪声怪气地叫了声：“哎哟快看！孟林！”
　　这个可乐瓶真是眼熟。
　　——丢人丢大发了！
　　孟林脸上滚烫，后悔刚刚脑子一抽竟主动送上门来，现在溜不知道还来得及吗？她偷着往身后瞥一眼——跟上来看热闹的成翊堵住了楼梯口的退路。
　　完了。
　　她真是想直接从楼上跳下去算了。
　　安武伸手从那个男生手里把可乐瓶拿过来，拨开人群，走到她面前，低头问她：“这个是你要给我的吗？”
　　她眼前的可乐瓶子早已空了，里面只安稳地躺着几颗小糖珠，每一颗糖珠上面都有字，连起来就是一句“我喜欢你”。这本来是她暗搓搓放进可乐里的，想着要么让糖珠化在可乐里，要么让安武发现她这句告白，五对五的概率让老天去决定吧。
　　结果这瓶可乐安武拿到手没几分钟就给了旁边的男生，那男生开瓶仰头一喝就喝到了一颗糖珠，还以为是吃到了石子，赶紧吐了，然后就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这可乐当然是不喝了，哗哗一倒，几颗压根来不及融化的小糖珠就见了天日。
　　丢人啊！丢人啊！
　　安武还在问：“你喜欢我啊？”
　　我的祖宗啊！孟林想跪下来求她不要再说了！
　　可安武就直挺挺杵在她眼前，堵得她无处可闪避，近得她难以呼吸，孟林头脑发昏，闭着眼英勇就义道：“是，我喜欢你！”
　　周围又是一片起哄，孟林更加想死了，又羞又恼，转身就往楼下冲，奔下楼梯的时候脚下不稳，一脚滑下台阶，猛然之间天地翻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