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法则》陆囚雪

1、dream 1

　　如果受伤，会鲜血淋漓，会毫无痛觉。
　　如果难过，会心如刀绞，会喑喑无声。
　　起心动念的时候，会知道自己荒唐。
　　触碰的时候，像供奉着一片空气。
　　她暗淡，她发光。
　　她亲昵，她遥远。
　　她看得见，她摸不着。
　　你在梦里。

　　“10月29日下午十六点，唯源市北城区利源大酒店发生一起事故，一女性顾客从大堂楼梯意外跌落，酒店工作人员立即拨打120将其送入市立三院进行抢救。据悉，伤者目前仍处于昏迷之中，伤者家属已向利源大酒店提起巨额赔偿……”

　　TIOD项目组已经加班一个月了。整个组哀鸿遍野，弥漫着缺乏私生活的怨念，以及发臭的衣服味。在遍地丧尸中间，成翊神采奕奕。
　　程序组的小师妹实在受不了了，跑去哭诉：“大师姐，我要约会！我要谈恋爱！我已经快忘记我男朋友长什么样子了！”
　　成翊想了想：“去吧，给你半天假。”
　　许衫欢天喜地地走了。
　　陆尔立刻爬过来效仿：“我我我，师姐我也要谈恋爱。”
　　成翊惊恐：“跟我吗？”
　　陆尔摇头：“不不不，不敢不敢不敢。”
　　成翊道：“那你跟我说个屁，滚回去工作。”
　　陆尔心里有苦不敢言，默默爬了自己的位置，含恨带泪地看了成翊一眼。而成翊专心致志地埋在代码中，不问人间疾苦。

　　凭良心说，成翊是非常令人赏心悦目的长相，明眸皓齿，一双大长腿。如陆尔般的钢铁直男，第一次见到这个师姐的时候，多多少少是有点暗爽不已、心痒难耐的。
　　共事三天之后，心如止水。
　　成翊，一个对正常人类封闭荷尔蒙的奇女子，老万的得意弟子，研究所最核心的TIOD项目直接负责人，人生中只会一个技能，就是工作，工作使她快乐。
　　她唯一感兴趣的活人，可能就只有实验室里躺着的那个植物人。
　　还不只是感兴趣，可能是深爱。老万和植物人家属签订协议把她从市立三院转到研究所来的时候，成翊欢呼雀跃堪比过年，陆尔一整天都在担心她会引来家属的暴打。
　　“这是我们研究的转折啊！你知道吗！”成翊拎着陆尔的领子晃。
　　TIOD项目组主攻深度睡眠状态下大脑皮层活动的分析和利用，简而言之，梦境利用。研究已经经过了两年时间，进展顺利，但进行到真人实验的阶段却一波三折，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人进入深度睡眠继而做梦的时间太短，只能提取到一些零碎的信息片段。
　　但这个植物人不一样，长时间处于深度睡眠状态，大脑皮层反应活跃，而且其他身体指标都相当优秀，非常适合作为实验体进行TIOD项目研究。
　　成翊是这么和申请入组的萌新们说的：“看到了吗？完美的植物人，本组的财富，我们的吉祥物、我们的祖宗、我们的神！”眼中兴奋地冒着绿光。
　　在她的感召下，萌新激流勇退，本年项目组新增成员只有一个植物人。

　　虽然扩招失败，工作却是加量不加价地稳步增长。
　　趁着成翊离开办公室，陆尔开始发牢骚：“我已经连续二十多天看到唯源市凌晨四点的太阳了。我需要看点别的，比如枕头。”
　　善解人意的组员们纷纷表示：“给你给你。”
　　然后陆尔的手机收到了无数枕头.jpeg。
　　陆尔问：“你们是人吗？能不能同仇敌忾一点？”
　　组员快乐地嘲讽他：“这话你敢当着大师姐的面说吗？”
　　陆尔架起二郎腿：“我劝你们完善一下对我的认识。我和你们大师姐是一届的，是平级。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英语四级还比她高5分。”
　　办公室的门冷不丁在他身后“吱”一声推开。
　　陆尔光速端正坐好低头疯狂敲代码。
　　医学组的李司站在门口：“成翊在老万办公室呢。”
　　陆尔讪讪回头：“哦……”
　　底下有人起哄：“大师兄，趁现在让我们溜吧！”
　　说是溜，其实已经到了正常下班时间，只要不被成翊当场逮到，就是胜利。
　　但把他们放跑的陆尔一定会死得很惨。
　　陆尔有点怵，考虑再三，问李司：“她在老万那聊什么？”
　　李司说：“聊实验吧。之前不是成功率很低吗？老万给优化了一套方案，估计明天就开始新的实验周期了。”
　　“……”陆尔沉声宣布道，“来来来，大家下班，回家吃点好的。”
　　大家哭着在三秒钟内散了个精光。

　　正如陆尔所预料的，新的加班周期开始了。
　　虽然他们每天私下吐槽成翊剥削他们劳动力，但整个项目组加班加得最猛的，也就是成翊本人。
　　之前的几次实验中，成翊有两次成功潜进实验体的梦境。
　　第一个梦非常短暂，梦境里的世界是一个村落，成翊顺着田间的小路走了走，远远看到一片芦苇，隔着芦苇隐隐约约看到有人站在湖边。然后就是“嗵”一声。还来不及辨认出了什么事情，成翊眼看着世界迅速变暗，被系统送出了梦境。
　　第二个梦境中，就长一些。梦境里是个有些年头的小院子，院内的树枝繁叶茂地压到墙外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身红裙子，一阵红色的风似的从成翊身边跑过去，推开院门，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里。成翊跟着进去之后，就看到院里的树上结满了猫，白的橘的黑的，三花的狸花的白手套的，满树满枝地喵喵叫，看得她目瞪口呆。
　　成翊的头皮都在发麻。脑中全是以前老家那只凶猫的尖爪子，似乎穿越时空在挠她的脑子。而那小女孩眨眼间就跟猫咪们一起蹲在了树枝上，把树枝压得咔嚓作响。
　　成翊不确定自己作为一个外来者，该不该去干涉梦境里的事件发展，半秒间一个迟疑，树上的人就扑街了，成翊也退出了程序。
　　实验太过不稳定，完全没法带来研究价值，成翊很不满意，于是详详细细地记录了两次实验的细节，好好在会议上发了一通牢骚。

　　“这是梦境的代偿机制。”李司是这么解释的，“本来人在睡眠中就是有浅眠到深眠、再浅眠到深眠的往复过程的，进入梦境的时间很短暂。我们现在是通过外部程序介入，让她保持在一个做梦的状态，这个梦不会因为生理原因而自然结束，所以到了一个它认为极限的时间点，它就会通过安排自我死亡而强制结束梦境。”
　　对于这个解释，成翊表示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