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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风满楼 ...

  •   有那么一瞬间,我犹豫过该不该告诉他,可我那时候看他问得很平静,以为他是真的想开了,这才斟酌着字句开了口:“不,是大一暑假我去支教的那次。他是我的学生。”
      启明的步子突然一顿,微微低下了头。我的视线被阳关一闪,黑成一片,一时间竟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他抬了头,冲我笑了:“没什么,我们往前再走走吧!”
      我们在偌大的校园里足足逛了一个多小时,临出校门时,他突然一拉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一棵树下,低头就要吻我。
      我下意识的一偏头,躲开了他的嘴唇。他似乎是叹了口气,转而将嘴唇小心翼翼地抵上我的额头。
      我再没有躲,任由他在我的额前印下一吻。
      “戚悦,你能幸福就好。”——这是那天上午在校园里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午,我正在电脑前忙着修改简历,就再一次被一个电话吓出了一层冷汗,这一次孙伯父打来的。
      等我急急忙忙赶到医院的时候,孙伯母正在孙伯父的怀里捶胸顿足地哀嚎着。
      恍惚间,我一个腿软险些就要站立不住,时光好似又回到了启明出车祸的那一天,急救室亮起了一模一样的红灯,忽明忽灭间我感到一阵眩晕,一把撑住了墙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我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孙家两位父母的面前挪动着,好不容易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这才嗫嚅着开口:“伯父伯母……”
      孙伯母一见到我,眼神里霎时露出了凶狠的光。
      她一把攥住我胸前的衣襟,两只手用力摇晃着我的身体,嘴里大喊着:“你竟然还敢来,你竟然还敢来……”
      她的力道之大,使我的脑袋不受控地直往墙上撞,眼前直冒金星,可我只能咬牙忍着,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孙伯父神情还算理智,死死地拽着直往我身上扑的孙伯母,看着我的眼神里隐隐有一丝歉意。
      孙伯母在孙伯父的怀里哭嚎着:“我就出去买了个菜,回来一看,就……满满一床单的血啊……我们孙家这是造了什么孽,造了什么孽啊……”
      这时候,急救室的灯忽然灭了,一位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孙伯父赶忙搀扶着孙伯母走上前去。
      只见那医生摘掉口罩,如释重负地道:“幸好发现及时,病人基本脱离生命危险,意识还算清醒,目前正在输血,家属可以进去看看了。”
      孙家父母进去后,我这才总算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在濒临崩溃的边沿走了一遭,此刻更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只能闭着眼,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慢慢蹭着墙下滑着,便索性顺着那下移的重心,靠着墙疲惫地席地而坐。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把头埋进膝盖里,额头抵在交叠的手臂上,默默听着自己逐渐平静下来的心跳。
      也不知道我保持着这个姿势究竟待了多会儿,我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我一抬眼,撞上的竟然是孙伯父的一双充斥着疼惜的眼。
      我的泪水决堤而下,模糊了视线,只胡乱地向他致歉:“伯父……对不起……”
      他摇摇头,勉强撑起一丝笑,眼角的皱纹愈加明显。他轻轻拍拍我搭在膝盖上的手:“什么也别说了孩子,苦了你了……进去看看启明吧……”
      我拼命地点着头,感动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忙用手背抹了眼泪,撑起身子来慢慢走了进去。
      我坐在病床的椅子前,颤抖着握上了启明冰凉的手:“启明,你感觉怎么样?你怎么那么傻……”
      启明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可他还是嚅动着嘴唇开了口,嗓音沙哑:“在你的世界里,我一直都是多余的……我就想……或许我死了你就能好过一点吧……”
      我吸着鼻子,也不顾眼眶里成行的泪涌下,只伸手轻轻抹去他眼角的泪,徐徐开口:“为什么你只为我活着呢?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你就当真忍心看着你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他们含辛茹苦地把你养这么大,你出车祸的时候他们为你揪心,你昏迷的六年里,可知道他们为你操碎了心,日日夜夜不敢眠,千盼万盼才盼得你醒来?”
      孙启明吃力地抬着眼,扫了扫站在床前焦虑地凝视着他的父母,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看着我,哽咽道:“我答应你再也不做傻事了,也再不逼你嫁给我了。可是……你能不能……先别和那个人结婚,我受不了……”
      我还未回答,只听他又冲着孙伯母道:“妈,求你了,以后再也不要逼她。儿子不孝,这辈子最看不得她为难……”
      孙伯母连声答应着:“好好好,儿子,只要你好好的,妈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听你的。就算是……就算是以后不娶媳妇,妈养你……妈养你一辈子!”
      直到听见了母亲的保证,启明才祈求地看向我。
      此时我能感到,脸颊上的泪水恐怕早已模糊成一片。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小心地避开他手上输血的针管,握上他的手,点点头,开口说了一个“好”字。
      我不知道自己一路是怎么回到张霆默那里的,我进门的时候他正穿着一套宽松的家居服收拾房子。
      “出去面试了吗?”他也没看我,只随口问道。
      似乎也不在意我的回答,他一边拿着拖把前前后后地蹲着地板,一边又道:“案子进展很顺利,队里给了半天假调休,我……”
      我猛地从身后环抱住了他半弓下的腰,他手上的拖把被我的力道一带,“啪”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翻过身来问道:“怎么了?你……你在发抖!”
      他把我从怀里一捞出来,好让他看清楚我的脸。
      从他越发焦急的表情里我也猜得出,此时我的脸色一定比死人强不了多少。
      他伸手探上我的额头,提高了声音:“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颤抖着双手捧上他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吻上了他的唇。我探出舌头开始攻击他的牙关,就像他平时吻我一样,近乎疯狂地汲取着他的温度。
      他热烈地回吻着我。呼吸缠绕间,我们俩的唇舌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突然,我尝到一丝咸咸的液体,我相信他也一定尝到了,因为他的吻明显一顿。我不由分说,继续撩拨着他,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眼睛里明明已经燃起欲望之火,可他的唇却轻柔地、疼惜地印上那咸涩液体的源头——我的眼睛,然后,沿着脸颊一路吻去泪痕,又顺着那泪痕吻上了我的下巴、锁骨……
      事毕,他用床单裹着我,打横抱起我去浴室清洗。他把我放进盛满热水的浴缸后,转身说了句“我去取浴巾”就要离去。
      我哼哼唧唧地拽着他的胳膊,死活不让他走。
      他皱了眉,伸手揉揉我的脑袋,轻声道:“我马上就回来。”
      我躺在浴缸里,突然捂着脸放肆地哭了出来。
      他焦急得只吼:“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从浴缸里呼啦一下起身站起来,也顾不上自己身上□□,一把抱住他站在浴缸外的身体。
      我一边大哭着一边呜哩哇啦地嚎着:“我爱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他无奈地一下下轻轻拍打着我背,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哑,又似乎带着点无奈:“我知道,我知道……”
      后来,我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浴室了,总之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屋里依旧漆黑,没有开灯,但就着从窗帘外透过的一点月色,我还是在一片漆黑里撞上了他的眼。
      他抬手轻轻地抚了抚我额前的碎发,将它们一一别在耳后,好让它们不再碍事地挡了我的视线。
      我闭着眼,往他的怀里蹭了蹭,把今天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和他说了。
      说完以后,我又叹了口气,总结道:“我欠他的,欠他们家的实在太多了。”
      他抱着我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我都险些以为他睡着了,才突然又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在一室的黑暗中响起:“那我呢?”
      我差点哭了。
      是啊,那他呢?我又何尝不欠他的呢?
      我紧紧抱住他。
      他是我的沈自安,亦是我的张霆默。
      其实很早,我便涉足了他的人生。我在他的人生里扮演了两个不同的角色,我做过他的老师,现在,我成了他的最爱。
      可是不管哪一种,我都不能给他光明正大的爱情。
      明明是我先招惹上了他,可又几次三番地抛弃他、伤害他。我总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很坚强,他和启明不一样,他能撑得过来,就算没有我,他也能过得很好。
      可早在他于咖啡馆等了我一个十点又一个十点的时候、在他说“你痛着,我就痛着”的时候、在他为了我拿枪指着张霆泽的时候,我就应当明白:他其实谁也不是,仅仅是爱我的一个男人。我既是他的软肋,他便会因此而脆弱。
      我把脸贴上了他的胸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我真想死在你怀里,哪怕就现在。”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胸膛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着。他在被子里找寻到我的手,与我十指交握:“嗯,睡吧,醒来就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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