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嫁给爱情》九拾期

33、破碎

　　他叹了口气，轻柔地用手抹去我脸上的湿润：“和我在一起，总让你这么痛苦吗？”
　　我没有回答，只颤抖地抓住他的手：“那也不许你先放手。”
　　我倔强地补充道：“即便我先放手了，你也不许放手！”
　　他吻上我的眼睛：“好，不放手。”
　　直到真正开始着手做上节目，我才明白了那天老蒋说要我从前期到直播全权负责，看似是有意试探我的实力，其实这正体现了他的思虑周全。
　　说白了，就是让我在台里自己挑选人组队做节目。从前我做七月星话，不是差点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植入了广告，就是被人暗中换掉了听众信息，归根结底是因为节目组的人都是各司其职，只对台里负责的。
　　现在由我去挑选负责节目各个部分工作的人，便是把这些从台里负责的人变成先对我负责的人，实际上是在无意中扩大了我的职权。
　　我将节目取名为“乐心声”。从选人到分工，到联系歌手，最后再到粉丝话题汇总，我和组员们足足花了一星期准备才终于赶上了第一期的直播。
　　没过两天，台里一周收视率汇总新鲜出炉，“乐心声”的首播竟然名列前茅，位居前三，仅次于尚凌主播的“七月星话”。
　　眼看着我一手策划的新节目对我一手“养大”的旧节目步步紧逼，我心里是说不出的别扭，但怎么说也是好事。
　　不是都说人活一世，总要往前看嘛！
　　一切都完美得恰到好处，那天我前脚刚收工，后脚张霆默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他已经在楼下等我了，问我还要多久才下班。
　　我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赶忙收拾了东西，一路小跑着下了楼，果然便看见他颀长的身影伫立在一侧。
　　早春三月的季节，他穿一身浅灰色的薄风衣，在枝簇横斜的迎春花前冲着我微笑。
　　迎春花足以召唤整个城市的春，可我这么多天早早晚晚地上下班，它竟也没能引起我驻足一瞥。
　　直到他一来，我才突然感受到了春天。
　　我抿着唇偷笑，故作高傲地慢慢挪到他身边。
　　我扬着下巴问他：“怎么，地下转地上了？”
　　他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地下太闷了，上来透透气。”
　　我被他逗得差点没憋住，以手握拳放在唇边假意咳嗽了两声才总算没笑出声来。
　　他拉上我的手，笑问：“那不知戚主播可否赏脸约个会？”
　　我环顾了下四周，指了指对面新开的一家咖啡店：“嗯，态度还算诚恳，先喝杯咖啡聊聊看吧！”
　　满满一杯摩卡，上面映着一片精致的树叶形状的拉花，我舍不得把那“树叶”搅碎，只沿着杯口边沿小心地呷了一口，顿觉齿颊留香。
　　我突然想起，其实我和张霆默相识这么久好像还没在一起喝过咖啡，唯一的那一次还是……
　　我看着他的眉眼：两片唇生的不厚，人都说薄唇的人薄情，可他偏偏是个例外；挺拔的鼻梁上生着一双眸子，比那年少了一分澄澈，多了几分深邃，可还是一如既往，亮若星辰。
　　我突觉鼻子一酸，眼眶里有层层水气氤氲了视线。
　　他看出我的不对，连忙问：“怎么了，不好喝吗？”
　　我摇摇头。
　　“那天，你等了多久？”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问出这句话的——这句我六年前就欠他的一个问句。
　　这么多年，D大路边的霓虹灯都换过了几轮颜色，当初那小小的咖啡店面也早就让步于气宇轩昂的广厦万千，可只有当年那个在咖啡馆里焦灼等待着恋人的男孩在我心里扎了根，无论怎么抹也抹不去。
　　所以，即便太迟太迟了，我还是要问，哪怕这个答案已经失去了全部意义我也还是要问，我要知道我的男孩究竟等了多久，我要把它精准到每一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我要知道在他的世界里，我究竟缺失了多久。
　　他微笑着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沿着咖啡杯边缘轻轻地摩擦着。
　　他轻轻地开口：“那年你刚上大三，你过得很艰苦。其实你早上最喜欢吃你们学校街口一个奶奶摊的煎饼，可你只敢每个星期吃一回，通常是在周三的早晨，因为那天你十点才有课，所以6点起来上完自习你才会在上课前出来买一个煎饼，这样还可以顺便省了当天的午饭。你每个星期打两份兼职，周一至周四每天傍晚去学校对面的书店清点书目，周末两天去临近的巷口发传单……”
　　“别说了，别说了……”我早已泪如雨下。
　　我想起来大三那会儿确实有一段时间总有人隔三差五地通过门卫给我送一袋牛奶，或是在暗中帮我解决掉了别人仍在地上的一张张传单，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他！
　　我哽咽着：“你每天都守在那里吗？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察觉？”
　　“因为你从未觉得咖啡馆和你有什么直接联系，那里的兼职不收在校生。喝一杯咖啡的价格就够你发一天传单的，你从没想进来过，自然不会有心思再多望上一眼。”
　　他顿了顿，突然又无奈地笑道：“一个月，我只待了一个月。警校对新生管得严，我被教官盯了整整一年，等到终于混成老生的时候你已经从学校搬出去实习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些信我一直……直到前一段时间才有勇气拆开看……”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我这边蹲下身，抽了纸巾替我擦去脸上的泪。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果不是你问，这些事我都想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了。不哭了，一会儿妆都花了，哭成大花猫了。”
　　我破涕为笑，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望着我：“咖啡也喝了，那现在我们去干什么？”
　　我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道：“回家！”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就在我和张霆默手牵着手刚出了咖啡馆的门，竟听见身后有人叫我：“戚悦！”
　　我回过头一看，竟然是孙启明怒气冲冲迈着大步朝我走来。
　　我脑中“嗡”的一声，慌乱中赶紧递给张霆默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走，可他竟然死死地攥着我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气氛正焦灼，启明却已经走到了我们俩的面前。
　　他的目光沿着我的胳膊向下移了几寸，我拼命一用力，终于从张霆默的手心里抽出了手。
　　“启明啊，你今天怎么……”
　　孙启明笑得诡异，打断了我的话：“我就是突发奇想，想看看我的悦悦在什么地方工作。”他把“悦悦”两个字故意念得很重：“看来我来的并不是时候啊。”
　　我急急开口：“启明，你听我解释……”
　　我的话还没说完，孙启明一个拳头就冲着张霆默打来，张霆默没有躲，他的身形往一侧略微一晃，竟是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拳。再直起身时，他的嘴角处便多了一丝鲜血。
　　启明作势还要再打，我赶紧上前拽住他的胳膊。
　　“你不是他对……”
　　我一个“手”字还没说完，他就一掌推上我的锁骨，我被他推的一个踉跄，向后连连退了数步，一个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胳膊顿时就被地面搓破了一层皮。
　　我的余光中瞥见张霆默眼里燃起的怒火，心下暗道不妙，拼尽全力撑起身来，一个健步上前，硬是抢在张霆默出手的前一秒挡在了孙启明的身前。
　　我看到张霆默狭长的眼冷若冰霜，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攥紧的拳头骨节凸起，伴随着情绪还在微微抖动着，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力道岌岌可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我拼命忍着泪和他对视着，颤抖着嘴唇嗫嚅着：“求你……先走吧……”
　　张霆默紧紧盯着我的眼，我分明看见了他眼神里有什么东西霎时破裂，我甚至听见了那玻璃碎在地上一般清脆的声响。
　　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带着嘴角的血迹转身离去了。
　　只是，他离去的身影是那么悲伤，那么无助。我亲眼看着他高大的身影一寸一寸，和我渐行渐远，最终化为了一个黑点，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