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嫁给爱情》九拾期

27、除夕

　　我坐起身来，舔了舔干燥的舌头：“我没事，只是……梦见了一些以前的事儿。”
　　我吸了吸鼻子，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帮我倒杯水吧！”
　　张霆默看了我好一会儿，什么也没问，便起身就要去客厅。我突然又拉住了他，他停住了脚步，面对着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站起身来走过去环抱住他，把头倚在他殷实的胸膛上，缓缓地闭上眼。
　　深夜里，我和他都没有开灯，我们俩就这样沉默地相拥着。全世界似乎也配合着我们的节奏静谧了，我的耳朵里充斥着他起伏平稳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其实我有太多的话想要和他说，我想告诉他我骗了他，叫他不用等我了，我早在七年前就答应做别人的新娘了；我想告诉他我20岁生日那天真的很想他，我甚至还想向他倾吐，我那天向孙伯母说出那句答应和他儿子结婚的话的时候的无奈和挣扎。
　　而在这么多想跟他说的话里，我最想告诉他的是，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草率地用婚姻作为偿还孙家的筹码，可惜这后悔来得太迟太迟了。
　　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他也什么都没问，只是搂着我的臂膀一次又一次地收紧，直到被他禁锢在怀里的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才像突然晃过神来一样放开了我。
　　最后，我只听见他轻轻地说了唯一的一句话：“离天亮还早，再睡会儿吧。”

　　除夕夜那晚，张霆默带我去沈自康家吃饭。沈大哥见了我十分热情，我也在那天见到了他那位掌上珍宝的女儿沈怡珍。
　　五岁的小怡珍穿一身的浅粉色的蓬蓬裙，头上戴着一个同色的蝴蝶发卡，可爱的紧。一见到张霆默就蹦蹦跳跳地扑进了他的怀抱：“小叔！你可算来啦！我跟爸爸都等了你半天了！”
　　张霆默把怡珍举着抱起来，眯起眼睛宠溺地道：“对不起啊珍珍，小叔来晚了。一会儿罚我陪你玩儿过家家好不好？”
　　怡珍开心地笑了，随后，她又眨巴着眼睛看了旁边的我一眼：“这位漂亮阿姨也是来跟我们一起玩儿的吗？”
　　我冲她笑道：“是啊，我也是来和你一起玩儿的。你看，阿姨怕你不带我，还给你带了芭比。”
　　说着，我把来之前和张霆默一起精心挑选的一盒芭比娃娃玩具从背后拿出来给她。
　　怡珍欢喜地收过了礼物，甚至还亲昵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沈自康本就是靠经营餐馆起家的，这么多年，厨艺自然没得说，再加上张霆默又帮着添了几个菜。这兄弟两个愣是将一桌子的年夜饭承包了。而我除了在其间给他们打了打下手，洗了洗菜以外，更是帮不上什么忙，搞得我很是过意不去。
　　好在在小怡珍这里，我总算找到了用武之地。
　　要说别的不行，可是在讨小朋友欢心这一点，我自认为还是很有一套的。我虽然不是专门主播儿童节目的，可谁叫我天生就有一副能靠着吃饭的好嗓子呢！论唱歌我也许唱不好，可要说给动画片、影视剧的人物配音这种事，想当初在大学里，那可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要过的基本功啊！
　　初次见面，我便不出意料地和这位上天送来沈家的珍宝建立了良好了儿童友谊。
　　吃饭的时候，小怡珍突然问我：“阿姨，我好喜欢你，好想你一直陪我玩。可是我们老师说只有成为一家人才能永远在一起玩儿。阿姨，你要和小叔快点结婚，这样就能成为一家人，就能和永远珍珍在一起玩儿了！”
　　沈自康面露尴尬，赶紧低声对怡珍道：“珍珍，好好吃饭，当心噎着！”
　　张霆默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却被我抢了先机。
　　我一边笑着夹起一只虾放到珍珍碗里一边柔声说道：“我也喜欢珍珍你。同样的，阿姨也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你小叔。所以阿姨为了能够永远和珍珍、小叔在一起玩儿，当然要努力和你们成为一家人。只是这个过程呢，就像动画片里演的一样，王子和公主要在一起就必定要经历一些小的磨难。但是公主和王子每次都能彼此想着对方，结局就总是能够走在一起，对不对？”
　　怡珍使劲地上下摆动着小脑袋表示认同：“嗯！王子每次都能和公主在一起。珍珍也相信你和小叔一定能成为一家人，这样就能永远和我一起玩儿了！”
　　在我看来原本是哄孩子的一席话，却似乎让张霆默听得有些感动，因为他在餐桌底下攥紧了我的手，我感受到了从那双手里传过的一波一波的温暖。
　　年夜饭刚吃完，他的手机就响起了。
　　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现在我都怕了他的手机铃声了，生怕是他们队里有了什么新任务，一个电话又把他给叫走了。
　　但这回他却看了沈自康一眼，这才挪动步子走到了沈自康半开放式的阳台接了电话。
　　不到两分钟，他挂了电话，神色略带歉意地走了回来。
　　沈自康道：“是不是张家那边又叫你了？你去吧，大过年的，你也应该回去。不管怎么说，你好歹也是人家家里的亲……”
　　张霆默打断他：“哥，别说了！我的想法你是知道的，只要和我还活着一天，就一天是沈家的人。”
　　他又偏头看向我：“你先在这里陪陪怡珍，我去去就回。”
　　我笑着冲他点点头，心却密密麻麻地疼。
　　我想起来在食指的诗里，似乎把这种疼说成是“妈妈缀扣子的针线穿透了心胸”。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体会对，只觉得是那种用大把大把的穿衣针戳在胸口连绵不休，好似要把心扎成筛子一样的疼。
　　其实早晨我就接到了温姝的电话，那时候我就从她那里得到了消息，说张家那位老爷子下令叫张霆默张霆泽这兄弟两个务必带上准孙媳妇回家吃饭。
　　对穿着向来讲究的温姝以为张霆默一定会带上我去，这才打电话问我打算穿什么衣服，也好给自己做一个参考。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件事其实张霆默对我提都没提，我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他真的不想带着我去。张老爷子今天既然敢放话说出“准孙媳妇”三个字，便是多少也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说不准连我和孙启明的这层关系也摸了个七七八八。他对张霆默下的这个命令，很有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借机试探一下我这根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张霆默一定是猜到了我不会去，但又怕我因为这件事而内疚，这才宁愿自己回去面对一家子人的质问，也不想逼我或是看着我难过。
　　我看着张霆默打开门离去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
　　认识他这么久，我从未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觉得他的背影高大了。他做我学生那会儿，我觉得他太瘦了，连我晕倒在讲台他能抱起我回宿舍我都觉得惊讶。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列缺霹雳中，这个男人竟为我扛起了一片响晴的天，怎么还能不高大呢？
　　离新春的钟声还有一刻钟的时候，手机上本就活跃了一天的拜年短信更加肆无忌惮地一条条蹦着。
　　可是这么多或真挚或敷衍的问候里，我却端着手机为要不要再添上一条而发愁。
　　王珮姗的手机是在她和那房地产商结婚的时候才买的。那号码属于一看就不好记，没什么规律的那种，这么多年我也从没刻意记过。
　　然而，就在我为究竟是随便转发一条别人的短信过去，还是草草打上四个类似“新春快乐”、“新年大吉”的字眼发过去而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的电话竟然出乎意料地率先打了进来。
　　“悦悦，新年快乐！妈妈和你叔叔一切都好。你前一阵子打过来的钱我早就已经收到了，只是这些天一直忙就忘了和你说。你叔叔那时候差一点就填不上窟窿了，多亏了你及时寄来了钱，这才勉强周转开了资金链。现在危机已经基本解除了，我和你叔叔商量了一下，打算把钱再打给你，毕竟你在市里打拼不容易，五万块钱也不是笔小数目……”
　　我抿着唇，愣了半天神才想起来开口，差点没来得及接上她的话。
　　“哦……那钱你自己留着吧，就当我……”话到口边，我突然闭了嘴，把“还你和他大学四年来的学费”这后半句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我假意清了清嗓子，把那没说完的半句话遮掩过去，继续道：“我暂时不缺钱，等我急用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王珮姗似乎很是感动，我听着她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哎哎！那妈先给你存着啊！”
　　她顿了顿，似乎是吸了吸鼻子，才又慢慢地道：“最近天冷，记得多穿点。那我先挂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哎！”
　　我咬了咬唇，终是说了那句话：“那个……春节快乐啊！”
　　在我对她说出春节快乐四个字的时候，墙上挂钟的秒针刚好划过数字12，窗外霎时间响起“砰砰砰”此起彼伏的烟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