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嫁给爱情》九拾期

14、我不是血牛

　　我笑道：“别急呀，还没到重点呢，怎么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结束了呢！”
　　我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我位子上的塑料瓶喝了口水，才装作不经意间提起，淡淡道：“其实我还挺喜欢周璐的那只蓝卡子的，就是那个她用来别脑袋后面碎头发的那只。你下次再跟她聊天的时候，记得帮我问问，那卡子是怎么做的，能不能顺带给我也做一个？”
　　沈自安不明就里，只得含糊地应着：“嗯。”
　　果不其然，大川这时候叫道：“我怎么记得她那卡子是红色的，是用来别前面刘海的！”
　　整个屋子里，郑老师是最先发出笑声的，他用手指着大川道：“大川啊大川！你这一顿打可真不白挨呀！”
　　大川挠挠头，显然还不明白，我注意到沈自安却淡淡叹了口气。
　　我只得对大川耐心地解释道：“你看他连周璐头上每天都戴的发卡在什么位置，是什么颜色都不清楚，怎么能是真喜欢她？”
　　我走过去用手轻轻点了点他的脑门，道：“我看是你自己对人家姑娘有意思，这才草木皆兵了吧！”
　　大川被戳中了心思，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过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问道：“那这纸……”
　　我拿起那半张纸，看向沈自安道：“沈自安，可真不是我说你。你就算学习好，好胜心也未免太强了吧！不就是主动让我给你多出了两道题吗？至于这么藏着掖着的吗？竟然还给自己惹了这么个事儿，让我说你什么好！”
　　大川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小戚老师，这……这是你……给他出的题！”
　　郑老师显然也十分吃惊：“竟然是这样！”
　　“是啊，前天他课下来找我，让我给他出两道椭圆这一块稍微难一点的题练练。他昨天做完了就放在我办公室的桌上了，等我上课回来看见的时候碰巧没找到红笔，就拿蓝笔判了。”
　　郑老师问道：“那题目后面的那句‘注意休息’……”
　　我干脆地道：“对，也是我写的。”
　　郑老师的目光突然从我的身上转移到了沈自安的身上，若有所思。
　　他突然问我：“戚老师，我记得那天你被困在山里，最后是和沈自安一起出来的吧？”
　　我看见沈自安抬头猛地看了郑老师一眼。
　　而我却没有回答，只淡淡瞥了一眼郑老师办公桌上的一盒茶叶，突然转移了话题：“郑老师，您前两天请我尝的那一口翠峰是真不错。”
　　我转过身来看着大川：“哎大川，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弟弟曾在作文里写到过，说你祖父家好像就是住在产翠峰的梵净山一代吧？”
　　郑老师这时候猛地咳嗽了两声，趁着他还没来得及发话，我赶紧和面前的两个学生说道：“你们也知道我是来支教的老师，最多也就还能待上一个多星期了。你们郑老师人好，今天也是卖了我一个面子才不和你们计较。哪天我一走，肯定就再也管不了你们这里的事儿了。你们以后可一定不能再惹他生气了。”
　　听了我的话，沈自安显得有些失神。
　　大川却傻傻地笑：“不会了不会了！今天嘛，都是误会。沈自安，今天撕了你的练习纸，对不起了啊！”
　　沈自安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大川一眼道：“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对你动手。”
　　大川用拳头轻轻锤了一下沈自安的肩膀：“不过你也是，不就多做了两道题吗？要是照实说了不也就没这事儿了！”
　　我道：“就是就是，我看不如以后这样吧，反正我也教不了你们几天了，你回去告诉你们班的其他同学，凡事有想要多做题的，趁着我还教你们，尽管来找我。”
　　我看了郑老师一眼：“郑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郑老师点点头：“嗯，我觉得挺好。你这点子不错，值得一试。”
　　大川突然道：“郑老师，戚老师！我还有一个请求！”
　　“我保证不早恋！只是求两位替我保密今天的事儿，尤其是不要告诉周璐，太丢人了！”
　　“哈哈……”
　　办公室里的人都笑了。笑声中，我和沈自安对视了一眼。我的心里突然暖暖的，是被感动带来的温暖。一瞬间的对视，像是溪水淌过田地、阳光洒入林间。
　　也许是因为从小挑食的缘故，我有些贫血。我是RH阴型血，也就是人们口中稀缺的“熊猫血”。
　　上大学以后学校也组织过一次志愿献血活动，那回孙启明还生怕我一个血气上涌，就去“造福全人类，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了，硬是翘了半天的课专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直到印着醒目红十字的白色献血车从学校里开走，我才终于摆脱了他的监控。
　　其实那一次是他想多了，我压根就不是多么高尚的人，我做一切事情的前提条件是能够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先不论贫不贫血，身为女生，我自己每个月还无缘无故流失掉四五十毫升的血呢！我衡量了一下，觉得在造福人类之前，还是先补补身体，把自己先造福好才是正道！
　　可是我打破脑袋也没想到，我当初在学校又给钱、又给学分、又发巧克力的“血牛”的待遇下都坚守住了“正道”，却在一个小山沟里献了血。
　　那天早上情况十分紧急，学校用大喇叭在全校范围内广播了好几遍，我才总算听明白。原来是一个四年级的女生在上学的路上不慎从山坡上摔了下去，现在正在县医院抢救，碰巧那孩子又是熊猫血，医院血库血量不足，急需献血。
　　那孩子名叫李小焕，说起来还和我有些缘分。两星期前的一天，正值放学，李小焕在我前面走，我却在后面捡到了她不慎掉落的红领巾。
　　可还没等我叫住她，她便很快地跑到了我跟前。大概是胆子小，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似乎这红领巾对她十分重要，生怕我不给她似的：“老师……这……这是我的红领巾，您能把她还给我吗？”
　　我蹲下身来，笑眯眯地把那红领巾地给她。
　　她向我鞠了一躬：“谢谢老师！”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哎！”我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着她看我的眼神有些颤抖，连忙补充道：“呃……我是看你红领巾一角上用红线绣着一个‘焕’字，有些好奇，所以问问。”
　　她低着头，红了脸：“我叫李小焕。”
　　“哦，原来是小焕，那字绣的真好看，是谁给你绣的？”
　　“是妈妈。”
　　我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那看来这红领巾确实很重要，记得下次小心点，不要再弄丢了。”
　　李小焕冲我点点头，向我摆摆手便羞涩地跑开了。
　　其实我从小最怕打针，每次去输液都是爸爸捂着我的眼睛说别怕别怕。可今天的医院里却没有了爸爸，又是我第一次献血，说不紧张是假的。
　　我感到攥成拳的手上溢出黏腻的汗渍，当护士用那根毛衣针一样粗的针扎进我的血管时，我突然想到，这大概是天意。都说红领巾是烈士的献血染红的，我和小焕先是因一根红领巾结缘，却又难得有着相同的血型。我想从今以后，小焕这根红领巾的颜色在我心里怕是会更加鲜艳。
　　我就这样一次性献了400cc的血。我躺在椅子上歇了足足二十分钟才勉强能在那眩晕感中站起身来行走。
　　后来小焕的父母前来向我道谢，我在得知小焕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后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用自己的力量挽救一个生命的感觉是这么美妙。
　　我从医院赶回学校的时候正好赶上食堂开午饭，吃完饭我又回宿舍躺了躺。午休结束的时候，我很高兴地发现自己已经没事儿了，起码头不晕了，虽然还有些犯困，可那都是人的正常反应，谁大中午的还没犯困过几回呢？
　　于是直到我站上讲台照例往黑板上抄上数学题的时候，除了有点累，我甚至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可谁料想中途擦黑板的布掉在了地上，我弯下身子去捡那块布，再一起身，突然间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感觉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时候我突然想，“羽化而登仙”大概就是这个感觉吧？
　　而紧接着就是一阵强烈的耳鸣，在一片嘈杂的声音里，我隐约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我：“戚悦！戚悦！……”
　　我在心里笑了，彻底遁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丝感慨是：这些学生里，也就只有他敢这么连名带姓地叫我了。可我又不得不承认，他每每念我名字的时候，我其实并不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