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嫁给爱情》九拾期

13、动手

　　我没有告诉他是因为启明从小就喜欢我。虽然至今都没有真正谈过恋爱，可一直以来我都自认为在情感上是个明白人。再说我们俩相处这么多年，他对我天天嘘寒问暖地献殷勤，我若是再看不出这一层，那除非是脑袋真有问题。
　　“也没有为什么。就……就可能大家都是邻居，考一所大学不是也好有个照应什么的吗？”我对沈自安敷衍道，也不知道这样牵强的理由可信度有多少。
　　他倒真没再说什么。
　　我打了个哈欠，又迟疑着开口：“那你呢？方便问问你为什么跟你哥哥嫂嫂住一起吗？”
　　他偏头想了想，道：“我出生就没见过我妈。听我哥说，她是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的。我爸也是得病去世的，脑肿瘤。那一年正好我哥上高三。他其实学习比我努力，可为了我，他毕业后就早早和嫂子结婚成了家。”
　　我有些疑惑，一个没忍住，竟将那疑惑问了出来：“那你哥哥嫂子结婚……一直没有孩子吗？”
　　“你猜得不错，我嫂子不能生。”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原来也这么……”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嫂子对我也一直像对亲弟弟一样，我其实挺感激他们的。”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很久，他和我说了很多他和哥哥嫂子之间的事儿，我这才知道沈家的这位大哥为了弟弟究竟付出了多少。
　　到最后，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晨雾朝朝中，我却没有见到沈自安的身影。
　　正待我心慌意乱地要跑出去寻他时，却只见他用衣服兜着一些果子跑了回来。
　　“饿了一晚上，你先将就吃一些。我已经找到路了，大概再走半小时就能到学校。”
　　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儿弄到的这些红彤彤的杨梅，我光是看着就咽了好几口唾沫。这样一看，望梅止渴这成语倒像是真的了。
　　我迫不及待地将一个杨梅整个扔进嘴里，它不像城里卖的杨梅那样甜得不自然，甚至有些都是打了催熟剂的。这野生的杨梅酸酸的，十分新鲜，细细咀嚼起来似乎还有雨水滋润的甘甜。
　　当我们俩吃完最后一个杨梅的时候，我听到了学校派人寻找我们的呼喊声，我也终于在大家的惊叹与欢呼声中回到了学校。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那被困在山中的一晚，在天亮的那一刻起，自此便在我的记忆中印了戳，再也洗不掉，再也忘不掉。
　　追溯爱情的起源大概是这世上最不明智的事，因为没有人能具体说得清自己究竟是在哪时哪刻爱上的那个人，又或许这压根就不是一瞬间就能概括的事。
　　我也一样说不清楚，那时候我们的感情或许单纯，又或许早就已经不单纯……
　　那一晚过后，沈自安依旧是我的学生，我依旧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我照例每天在沈自安作业本的最后一页为他出题、替他用蓝笔耐心地批改、偶尔写上寥寥几句题外话。一切都平静地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这天底下就没有打不破的平静，也没有能藏得住的事儿。
　　虽然之前，我已经从沈家大哥那里知道了沈自安架打得很厉害。可这么多天相处一来，我一直相信沈自安并非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
　　架打得厉害并不等于就爱打架，不擅长动手的也不一定就安分。这一点上，他和孙启明就是两个很好的例证。
　　沈自安和人动手那天，我并没在场。
　　那天下午，我从初中部刚下了语文课，还没走到办公室，隔着老远就听见他们班的班主任郑老师正吼着什么。由于隔得远，普通话里又夹带着方言，我只能断断续续地听懂一些什么“必须给我说清楚”、“殴打同学”“违反校规”之类的话。
　　可我实在是没有想到，那正被郑老师怒吼着训斥的男生竟然是沈自安！
　　我一进门，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人到中年的郑老师照例在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睛，头顶上爬着乱蓬蓬、枯草一样的头发。他正在那里来回踱步。
　　在他踱步的对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他们班的大川，此时脸上挂了点彩，额头左侧青了一块，两只鼻孔上分别堵着两团卫生纸卷。他的身材是属于那种一看起来就十分结实的壮小伙，肚子略微向前凸着，如今把脸搞成这样，实在是与他一向魁梧的形象有些不搭。
　　在大川边上挺直站着的另一个便是沈自安。他看上去倒是精神得很，除了脸上沾上点灰以外，就只有左胳膊肘上略微擦破了点皮。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他没有受伤的时候，我竟然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我只草草这么一看，这场架的输赢就了然于胸了。
　　因郑老师背对着我进来的方向，最先注意到我进门的是那两个学生。大川看见我，没什么反应地移开了目光。而沈自安却和我对视了足足好几秒，我一时间竟看不懂那眼神里究竟隐藏了什么。
　　可当我走向背对着我的郑老师的时候，我却终于感受到他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慌乱。
　　“郑老师，这俩学生又惹什么祸了，让您这么生气？”我笑嘻嘻地开口，装作随意的口吻问道。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不在，大概都有课。我这样一问，果不其然，郑老师就像终于找到了能询问意见的人一样，看向我道：“戚老师啊，你来得正好，你快帮我分析分析这个事儿吧！沈自安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抽什么疯，就因为一张破纸把人给打了，到现在也不肯说……”
　　这时候沈自安突然开口打断了他：“郑老师！”
　　“你小子干嘛？刚才问你你不说，现在你想说了？”
　　这时候大川急了，随手就一抹鼻子，那两个纸团就掉在了地上：“老师，这就是他早恋的证据！他就是喜欢周璐，在人家做题的纸上瞎改，还在那纸上和人家不知羞地聊天嘞！”
　　郑老师问：“沈自安，他说的这些你到底是承认不承认？”
　　沈自安看了我一眼，突然低下头道：“我承认，他说的都是真的。”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刚才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绕过他们悄悄转移到了旁边的办公桌前。
　　沈自安这时候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动作，不管不顾竟一个箭步伸手就要过来抢那桌上的东西。好在我眼疾手快，已经拿到了那纸张的一半。
　　之所以说是一半，因为那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已经被不规则地扯成了两半，在刚刚那一秒里，我只抢到了其中一半。
　　我拿起那一半纸，凑在眼前只看了一眼，便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我含笑看了沈自安一眼，又冲着郑老师道：“郑老师，您不介意我替您审一审吧？”
　　郑老师这会儿正巴不得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摆了摆手便当真舒舒服服地坐在了椅子上。
　　我问大川：“大川，你告诉悦姐，沈自安他为什么打你？”
　　“还不是因为被我说中了，他狡辩不了就先动手了！”
　　我继续问：“被你说中什么了？”
　　“他喜欢周璐啊。”
　　“那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周璐的？”
　　“我看到这张纸了，这纸上有他们俩聊天的证据！”
　　“哦？”
　　我装模作样地又将那张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又道：“可纸上也没写周璐两个字啊！”
　　大川急得眉头都拧成一团：“我看到那张纸之后问他是不是来着，他也没否认。”
　　“他都没否认为什么动手打你？”
　　“因为我一生气把那纸撕了！”
　　“哦！那这么说，沈自安，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同学间小打小闹的很正常，既然你没否认喜欢人家，坦荡承认就是了，怎么能因为人家撕了你一张纸就动手呢？”
　　沈自安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说：“我什么都承认，您就别再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