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嫁给爱情》九拾期

10、我不是孤单一人

　　“后来呢？”
　　我继续道：“后来有一天，少年被仇人追杀，妹妹就假扮成了少年的样子，替他被仇人杀害了。临死前，妹妹抹去了少年的记忆，并且要求姐姐继续让少年幸福下去。妹妹死后，花神被她的事迹感动，就将她飘散的灵魂融入她死的那一片草地，一朵朵白色的，细碎的小花霎时开遍了草地，于是后人便把这繁星一样的花称为满天星。”
　　沈自安沉默了良久，突然偏头问道：“你喜欢满天星，是因为欣赏那位妹妹的做法？”
　　我摇摇头：“人们都说满天星的花语是甘愿做配角。可是没有那一种植物生下来就甘愿做谁的配角，就像人一样，每个人都是自己这场生命剧的主角。满天星只是因为长得小才总是被用来装点花束而已。希腊故事里的妹妹，还真是傻得可以，要是我肯定怎么说也要把我的爱人抢回来。我才没有那么大度！别人都说满天星是配角，我偏说它不是！”
　　他突然笑出声来。
　　我突然有点窘迫：“你笑什么？”
　　他轻咳了一声，掩饰了那笑意：“没什么，”他转移了话题，“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我一个老师，好像没有必要向你一个学生报告行程吧？”
　　“可你现在住在我家，我总有权利问问你借宿的理由吧？”
　　我偏头想了想，觉得他的话好像也有道理，一时间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我只得如实道：“我今天去见了一个孩子，她的眼睛就像这星星一样亮。名字起得也好听，叫晶晶。可惜她不肯上学，我在想怎么样才能说服她。”
　　“你说的是吴晶晶吧？我知道她，有点跛脚。”
　　“对对，就是她！”
　　他偏头想了想才道：“硬来肯定不行，总要让她对学习有兴趣才行。”
　　我惊道：“对，就是兴趣！”
　　他又道：“呃……你们女孩子不是总喜欢看童话故事书之类，你可以每次去都给她念一段，等她有了兴趣……”
　　我接口道：“等她有了兴趣，再把书扔给她。她自己看不懂，自然就愿意上学了。”
　　他打了个响指：“聪明！”
　　我突然捂着肚子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吗？”
　　我拦住他作势要伸过来的手：“没事，熬过这段就好了。”
　　我其实不经常痛经，大概是今天太折腾了，山里夜凉，我又在石凳上坐了半天，这才发作了。
　　我微微弯着腰站起来：“我还是先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我回到房间里躺下后，正翻来覆去疼得睡不着。
　　沈自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声音不大：“睡了吗？”
　　我勉强坐起身来：“还没，进来吧！”
　　他走近后，我才看清他细瘦的手上托着一个黑色的托盘，托盘正中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左边摆着一支勺子，右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圆木盒，只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将托盘平稳地放上桌子，将红糖水端到我的床边递给我。
　　我伸手接住，忍者疼意勉力道：“谢谢。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懂得还挺……”
　　我一个多字没说完，他便打断了我：“你今年大一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应该只比你小两岁。”
　　我嗤之以鼻，一边用勺舀着那红糖水一边道：“小两岁也是小，起码现在我还是你老师。”
　　这回轮到他无言以对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却没有抬起头来看一眼他的神色。
　　在随后静默的两分钟里，我一直低头喝着红糖水。
　　等我喝完了，才见面前多了一个圆木盒，正是我刚才看到的那个。
　　我疑惑地看向他。
　　“这药膏是山上草药研磨的，消肿效果很好。”
　　我接过那药膏，心想给我这个干什么，我也没受伤啊？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只说了一个字：“手。”
　　我伸出右手看了看，果不其然，手腕上有些红肿。自从接手了他们班的课，我每天得花至少一半的力气用在板书上。而这些日子萌萌的药膏也快用完了，我也不好再用人家的。
　　“谢谢你。”我的心里暖暖的，抬起眼和他对视上。
　　白炽灯映衬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我从小见过的男生不少，却从不知道什么叫做英俊。
　　如果八点档偶像剧里的男主角是英俊的标准的话，那沈自安八成算不上英俊，最多算长得还行。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很耐看。
　　他的肤色远不及孙启明白皙，鼻梁倒很是挺拔，眉毛不似他哥哥沈自康那样浓黑，粗细恰到好处。眉毛底下是一双澄澈的眼，眼皮内双，形状狭长，偏就亮若辰星，深邃如烟海。
　　他的身上还总有那么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既能给人一种舒适，一种温暖，又透着一股坚毅与沉静。
　　最后他为我拉了灯带上门：“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次日是周一，草草吃过早饭，沈自安便和我一起去学校。目测三公里的路程，我们足足走了40分钟。我猜沈自安一定是为了照顾我而故意放慢了速度，因为我记得他曾说过，他们家离学校还不算远的，他大约半小时就能走到。好容易到了学校，我已经是气喘吁吁，他却看起来十分从容，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路途。
　　我突然就有些心疼他。不止心疼他，我还心疼这所学校里的每一位学生。我支教的这所学校没有安排住宿的地方，所有的学生上下学，大概都是像沈自安一样用自己的双脚走过这一个个坑坑洼洼的泥沼、踏过一个个高低起伏的山坡。
　　不知道多少居住在城市里的孩子曾咒骂过学校早晨上课太早，抱怨过假期少，因为冬天外面太冷赖过床，又或是出于各种理由迟过到、旷过课。
　　和一般学校一样，这所学校正式上课的时间是八点，每天七点半有早读。可至少在我支教的这两个星期里，我甚至没见有哪个孩子早读迟到过。
　　而事实证明，一切都如沈自安和我所想的那样。在我借着难得的空闲时间，连续去晶晶家讲了两天童话故事后，晶晶的眼睛里终于涌起了希冀的光。
　　那天下午，太阳被云遮挡住了脸庞，天色显得有些阴沉。我临走前，晶晶果然拽住我，眨着大眼睛问：“后来呢？美人鱼变成人后和王子在一起了吗？”
　　我把那本《海的女儿》递给她：“这书送给你，后面的故事都在里面，你自己看吧。”
　　“这……我看不懂啊！”
　　我装出一副遗憾的表情叹息道：“那真是可惜了，童话里比这有意思的故事还多着呢！你恐怕都看不了了。”
　　说着，我作势就要拿回刚递给她的书。
　　她一把夺过那本书，问我：“那学校会像你一样每天给我读故事吗？”
　　我忍住笑，摇摇头：“不会，可学校会教你识字。你识字了，阅读这些书就会像你吃饭拿筷子一样简单。学校里每年捐来的书也不少，到时候想看什么看什么，还愁没书给你读吗？”
　　“那……那我回去和我爸爸妈妈讲一下，上学的事儿。”
　　“好，我等你。”
　　晶晶抬眼看看了天色，突然一瘸一拐跑回屋子。她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把伞。是那种老式的长木柄伞，黄色的油布面被擦拭得十分干净。
　　她把伞递给我：“拿着吧，山里的天气说不准。”
　　我推辞不过，也只得道了声谢便踏上了回去的路。
　　果不其然，我还没走完一半路就下起了雨。雨点密密麻麻，“嗒嗒”地打在我举过头顶的伞面上。雨水顺着边角成串地往下流，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我的身上，这珠子一落便又在衣服上化成一朵花，花与花相叠，晕成形状不规则的一片，贴在肌肤上，湿湿凉凉。
　　我举着伞，加紧了行进的速度。雨却越下越大，到后来已经不是断了线的珠子了，而是一注一注的水流直接浇在伞上，好几次我险些拿不住伞。地面上也已泥泞不堪，走着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两边滑。
　　我就这样举步维艰地行进着，好容易走到了学校必经的那条河岸上。这时候离开始下雨至少一个小时了，雨只剩零星一点，天也在一点点转亮。
　　而当我抬头看清楚那河面时，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河面上原本应该有座搭得十分简陋的小木桥。桥桩皆是较粗的圆木条，桥面很窄，是由三根竹子用藤条捆绑在一起。如今河水高涨，小木桥早已找不见踪迹，只剩翻滚的水面和水面下不断发出的巨石相互碰撞发出的沉闷的声响。
　　现下桥是走不了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去绕，可这河道曲曲弯弯十分绵长，一时间我竟望不到它的尽头。再说我人生地不熟的，前面不定还有多远才能绕到对岸，连还有几座山等着我翻也未可知。
　　再等一等吧！说不定等雨彻底停了这河就会平静下来，小桥也能浮出水面。就算小桥真的浮不出来，那我总还能游过去吧！
　　我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雨水滴落在一个个小水坑里，一圈圈地泛起阵阵涟漪。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我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一声一声喊着我的名字，“戚悦！戚悦！……”
　　我激动得差点哭出声来。天知道在刚才漆黑一片的雨夜我的内心是多么恐惧！不论是谁，至少让我知道在这个雨夜，我并不是孤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