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温存》火棘子

2、再遇

　　【第二章】

　　虽然看上去年轻，腼腆，但那名男子的灵力非常雄厚。即使没有更深入接触，即使只是长久的一吻，当时已意识模糊的楚延陵为了汲取灵力，也是发挥了潜能，因此攫取了不少功力——更重要的是，男子明知楚延陵在攫取他的元力，却没有推开，而是任其索取。

　　终究，让这么善良的人失望了。
　　所谓名声，如琉璃瓷，一旦破碎再无法修复。何况，事实本就如此。

　　楚延陵拂去杂念，打算继续修炼。一阵银铃响起，伴随着清脆的孩童的呼唤声「延陵师兄，在不在啊」。话音未落，一个柔软的小身体已扑进他怀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期待：「今天比赛，师兄去吗？」

　　作为一个崇武的教派，赤阳界每个月都会举行擂台赛，只要愿意，谁都可以参加。当然，实际会参加的都是以往没得过名次的，毕竟，实力强大者得到认可之后，就不会再去出这种风头了。

　　楚延陵刚来时也参加过，得了第二名。

　　那是楚延陵的武力巅峰时期，而且没怎么用心用力。后来，他为端木初六持续续命，耗损了太多元力。再怎么强大，也经不起一月两次的耗损，补的跟不上耗完的，所以元力每况愈下。现在的楚延陵，别说第二，只怕连第二十也不一定能拿下。

　　楚延陵想拒绝，师弟小山竹撅起小嘴巴：“师兄，不许说不。我超想去看的，师父不让我一个人去。”

　　比赛的人如果打得上火，眼里只有对手，哪里顾得上别人，难免没有分寸，一个大招下来指不定会殃及兴致勃勃的看客们。山竹只有十岁，功力不高，没人护着指不定会受伤。

　　看着眼巴巴的师弟，楚延陵笑说：“师兄带你去。”
　　山竹欢呼：“师兄最好了。”

　　天真、烂漫、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愿意靠近这个屋子且毫无目的的，只有山竹了。楚延陵挑了一件松花色兰纹劲装，腰间系一条宽边白玉锦带，看上去清爽，又不会太显眼。

　　“我最喜欢师兄刚来时穿的红衣服了，还涂红指甲，特别好看。”山竹歪着大脑袋憧憬不已。
　　“等你长大了师兄给你买。”

　　“师兄为什么现在不穿了啊？”
　　“师兄是喜新厌旧之人。”

　　因出身于名门之家，楚延陵自幼就锦衣玉食，喜好华贵之物，无论什么时候都张扬且神采奕奕，亦从不在意他人的目光。然而，如今的他，一点儿也不想暴露于众人的目光之下。

　　擂台设在原野上，围观的子弟众多。

　　楚延陵和山竹坐在一个破落殿的屋顶之上，山竹抱怨「这么远，根本看不清楚啊」，楚延陵抱着双臂「离得远才安全，你再嘟嘟我就回去啦」，山竹立刻闭上嘴巴。虽然细节看不分明，但双方出招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加上地势高峻，反而更有气势呢。

　　山竹看得津津有味。
　　楚延陵却困了，索性仰躺在屋脊上，一腿曲起，合上眼睛。

　　“师兄你怎么睡了？”
　　“嗯。”
　　“师兄你怎么总是累啊，修炼别太勤快了，要劳逸结合。”
　　“哦。”

　　楚延陵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答着，正要进入梦乡，忽然砰的一声。楚延陵想都没想，本能地捞起山竹，飞了出去。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电光火石，屋顶被掀了一半。

　　山竹使劲拍着胸脯：“师兄好厉害。”
　　楚延陵苦笑：“本能。”

　　谁打得这么激烈？离这么远都被殃及了，楚延陵定睛一看：对打的两个人里，其中一个很眼熟，竟然是那天遇到的那名男子。那男子朝这边望了一眼，而后随意一招，直接把对手打的动弹不得。高人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男子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楚延陵喃喃：“这功夫，不错啊！”
　　山竹说：“那是宁越师兄啊！”

　　楚延陵：“啊？”
　　山竹跺脚说：“刚才我不是说了吗，那是深居简出的宁越师兄，宁越师兄是赤阳七狂之一啊。”

　　赤阳七狂？
　　宁越一点儿也不狂妄，反而很腼腆呢。

　　山竹年龄虽小，但入门时间长，各种八卦无所不知，立刻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五年前，赤阳界爆发了一场内乱，上万弟子以各自师门为利益，打得轰轰烈烈难分难舍。其中七位年轻人一战成名，被封为「赤阳七狂」，狂，指的是他们狂妄的武力、以一敌百所向披靡的气势。

　　掐指一算，宁越今年二十，当年才十五了。
　　自古英雄出少年，不服不行。

　　「赤阳七狂」不是白叫的，宁越又只轻轻一招，就把下一个对手打倒在地了。打完后，宁越又朝这边看了一眼。

　　楚延陵看不下去，反正宁越就是在虐菜，第一迟早是他的。所以，都「七狂」了还来参加这种比赛，不是欺负人嘛。楚延陵要走，山竹抱着他的腿直往后拖：“师兄别走，你就一边睡觉，我当哑巴还不行吗？”
　　楚延陵白眼朝天：“等比赛完了你不如拜他为师门师兄好了。”

　　山竹：“哼，我也想啊，宁越师兄肯定比你强。”

　　楚延陵一只手拎起小山竹，阴测测地笑：“呵呵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没听清？”
　　山竹飞快转口：“师兄武力无边万寿无疆！”

　　楚延陵，也曾是高高在上的楚少主，贵不可言；也曾是谁与争锋的武功俊才，人人仰慕。然而，终究为了心上之人而低入尘埃。因为强大过，所以无法容忍现在的不强大。这不能怪谁，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楚延陵，很清楚自己的选择。

　　他不介意被人看轻。
　　他介意的是，连自己都看轻自己。

　　楚延陵睡在茂盛的树干里，听着小山竹的欢呼声，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打斗声。他的眼睛闭着，脑子很清醒，只凭声音和元力的震荡，他完全能想象出战斗的场景。听着听着，他索然寡味，手掌交叠放在心口，这样也睡着了。

　　等他醒来，擂台赛早结束了。

　　小山竹也没叫醒他，就在旁边安静地玩耍：“师兄看上去好累，不想叫醒你啊，放心，虫子蚊子什么的我都帮你赶跑了。”
　　楚延陵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第一名是谁啊？”

　　毫无悬念，当然是宁越了，后面的人都不跟他打了，免得自找刺激。楚延陵牵着小山竹回到天竹峰，虽号称天竹，其实一根竹子也没有，山石垒垒，景致荒凉。楚延陵轻步飞上，路遇了好几个师兄弟。

　　其他人打招呼之后，目光暧昧，倒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有一个师兄凑近他的耳朵「师弟，今晚可有时间」。楚延陵闪开「抱歉，最近都在修炼」。师兄幽怨地说「师弟真无情，用过就甩，师兄我苦心修炼了两个月，元力已恢复，师弟今宵一试必会满意的」。

　　楚延陵置若罔闻，飞快飞远。转眼间到了小石屋，只见屋前伫立着一个人，赫然是宁越。

　　小山竹欣喜若狂地扑过去：“宁越师兄。”
　　宁越手忙脚乱：“这位小师弟……”

　　小山竹天生自来熟，欢乐豆般的口若悬河：“宁越师兄，我的大名叫实天睿，小名山竹，这位是楚延陵楚师兄。宁越师兄，论年龄，楚师兄比你大；但论入门先后，楚师兄才入门不足一年呢。你们谁管谁叫师兄呢？”
　　楚延陵和宁越：“……”

　　不提小山竹跟小鸭子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楚延陵将宁越引进院子。院子简单，也就是一树，一石桌，几个石凳子。宁越坐在石凳上，不知是拘谨还是羞涩，始终低着头，一点儿也没有打擂台时的凌厉气势。七狂只是指武艺，而非人品，可宁越这样倒让人捉摸不透。

　　“不知道宁师弟、宁师兄来，所为何事？”楚延陵一边倒茶，一边很客气地问。
　　“嗯，就是……”

　　宁越的声音太低，饶是耳力极佳的楚延陵也没听清，不得不问「抱歉，我没有听清楚。」

　　“上次你说比赛前三就可以，我今天第一。”
　　“呃。”

　　楚延陵猛然想起那天的话，其实当时只是因为不悦和尴尬，才说出那种话。宁越这么一说，倒像是楚延陵开门迎客而设下的门槛一样。楚延陵难堪，憋气，又不好当面发泄，且碍于山竹在旁，「山竹，去给师兄摘点儿山果来」，山竹立刻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院子里就剩下两个人，宁越的脸颊忽就红了，特别像第一次见的那样。真是好懂，楚延陵一下子猜到他在想什么，坐下，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说：

　　“宁师兄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并不是武力强就可以的。”
　　“还有什么要求吗？”

　　宁越豁然抬头，看着楚延陵，耳朵尖都是红的，俊秀的脸涨得更红了，眸子清亮，仿佛不谙世事的少年。

　　楚延陵扶着额头沉默了，每次给端木初六续命之后，极度虚弱，他会施「妖吟」之术汲取同门师兄弟的元力，以快速恢复自己的元力。因为是两厢情愿，所以楚延陵自欺欺人地理解成「各取所需——楚延陵汲取元力，而师兄弟们发泄欲|望」。

　　然而宁越赤裸裸地揭穿真相。

　　原来在师兄弟眼里，这与青楼无异，楚延陵出卖的是自己。所以，他们会给宁越传递「强者能上」的信息。可以想象，那天宁越打听到时是多么生气，多么鄙夷，难怪当时脸都青了。可是，他今天还是来了，也许他也需要发泄欲望吧。

　　虽然悲哀，虽然难受，但楚延陵也没说什么好说的。
　　毕竟自己做的事，还能没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