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东风一梦遥》涂中

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

　　月正中天之时，楚初墨登上了停靠在千语河岸边的古朴画舫。
　　画舫上很安静，隐隐却透出些须烟花温柔乡不该有的肃杀之气。楚初墨立在船头，盯着舱内闪闪的灯光良久，最后还是挥帘走了进去。
　　船舱不大，布置得十分大方简略，比起女子的闺房更像一间书房。闲闲靠窗而坐的女子闻声转头看向他，清澈明亮的眸子在跳跃的烛火里闪耀着白日里没有的迷离色彩。
　　“来了，坐吧……”
　　息心轻轻地说了一句，又将目光投向窗外的茫茫夜色，似乎眼前的男子是她极为熟稔的故人。
　　楚初墨依言在其对面的空座坐下，扫了一眼窗外被银色月光铺呈的河面，他微笑着开了口：
　　“姑娘，实不相瞒，在下三年前失去记忆，所以即使故人在前也不免失礼——若姑娘认识三年前的楚初墨，初墨在此先说声抱歉了。”
　　淡淡地将话说完，楚初墨心里清楚自己有些心烦气躁，但是他找不到源头，所以也只好先打破这一室让人难受的沉默再说。只是一席话说下来，他的视线却并未移到说话对象身上，只是在那片安静的水域游移来游移去。
　　沉默。
　　然后容姿绝世的女子将略带忧愁的目光转向他，在月光下更觉妖艳诡魅的银紫眸子竟透出一抹浅浅的嘲讽，冷清的声音在略带凉意的夜风里却掷地有声，仿如掉落珠盘的圆润珍珠：
　　“我不认识什么楚初墨。二哥，你这三年看来过得不错，但是也是时候回来了吧？”
　　“……”
　　楚初墨掩不住困惑地侧头看向对方，第一次觉得不知该说什么该表什么情。
　　“呵，二哥，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息心却十分愉悦的轻笑起来，语气里也带上了微妙的沉吟。倾身过去，白皙的手掌便整个覆上楚初墨的眼睛，偏冷的温度让对方不自觉地眨了下眼，瞬动的黑睫痒痒地刷过遮住视野的手掌，换来手的主人微微加大力道的紧捂。
　　“二哥，你的游戏也该结束了。现在，和我回去尽你的本分吧。”
　　低低说完，覆在眼上的手顺着下滑拉住对方的手腕将之扯起身走出船舱。
　　本来空无一人的甲板上不知何时已被森严的护卫团团围住，为首一衣袂飘飞的男子在月光下的面容是令人移不开视线的美丽妖娆。
　　“臣，朝廷巡查使叶尘，在此恭迎太子殿下。”
　　男子声音柔和，却有一种天然的飘离因子，似乎话一出口便随风散去了。
　　“奉陛下口谕，请太子殿下即刻随臣回宫。”
　　看看礼节甚是谦恭的男子，又看看身侧一语不发神色漠然的——青年，楚初墨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这唱的又是哪出？在下能不能说你们认错人了？”

　　多玲珑赶到国都近郊的皇家园林是在五月的中旬，气候已经逐渐有了初夏的干草气味，天空的日头也一日胜似一日的晃眼。
　　不过皇家园林到底是皇家园林，里面仍然是仿佛隔绝了自然的繁花似锦、春光怡人。
　　到得一间雅致的凉亭，里面早已先有人等着。
　　“师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上好的‘浮叶’，今日刚到的，尝尝吧。”
　　注意到匆匆行近的男子，亭里的青年轻轻摇着手中的一把乌金骨折扇，笑得十分优雅。
　　“……多谢。”
　　不客气地自桌上拿起紫玉茶杯，轻抿了一口，多玲珑温雅的面孔仍然维持着不动声色的平静，只有淡色的眸子里隐约可见到担忧与焦虑。
　　“师兄，关于麒麟的事，恕我无可奉告。不过我倒是有件事想向师兄您请教……”
　　楚初墨，或者说当今大燕的太子望君临，合扇支颐，表情闲散，姿态优美，动作自然，不经意的贵族气息，高高在上的王者之气，以及不容拒绝的肯定语气。
　　“麒麟的事我自有主张。今日我来，是为了你的事。”
　　多玲珑也不惊讶慌张，兀自坐了，神态安然的淡淡叙来，
　　“三年前我将楚初墨从鬼门关拉回来，而大燕太子早就死在深渊下了。因为「望君临」当时并不想也不能活下来，而初墨可以……所以我救了「楚初墨」。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我只想知道，望君临——可是不应该存在？”
　　“这不是我的问题。无论是大燕太子还是鬼夜叉，都是我的师弟，至于谁应存谁该亡，不是我能做主的事。”
　　平淡无波的对话和和气气的在风间穿行，似乎只是在随意谈天般的轻松。
　　素服的男子微微颔首，将手中一素银长簪放在桌中央：
　　“物归原主。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你总是我多玲珑的同门师弟。言尽于此，希望等我处理完麒麟的事后，你已经有了决定。”
　　不再多说，男子起身离开了凉亭，消失在暖意洋洋的空气中。
　　为自己身份困扰的青年则默默看着那支透着煞气的长簪，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只长簪，应该是望君临的护身剑——灭魂。
　　灭魂乃上古神器，据传本为天地混沌之气凝聚而成，具有灵性，平日可幻化成易携带的轻便形态。但也有说法，灭魂凝聚的混沌之气是邪气，如果太过嗜血，当剑中吸取了足够的力量，被炼化的邪气便会爆发出来……
　　“二哥，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爽朗声音，是「望君临」的三弟诚王望君钰。
　　抬头看着身形高大的豪爽男子，楚初墨有一瞬的愣怔，随即就微笑着点点头，表情温和的示意对方坐下：
　　“能不能告诉我，望君临是个什么样的人？”
　　“呃，二哥，你不需要太在意以前的事啦！反正不管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总是二哥啊……对了，五弟和阿尘说过几日要正式让你恢复太子身份掌理国事，所以你也只有这几天可以悠闲了，不如和三弟我出宫去转转？”
　　“不，我还有些事要好好想想，诚王还是另找伴吧。我先回去了。”
　　淡淡说完，楚初墨歉意地笑笑，便起身离开了凉亭。
　　身后，望君钰的表情敛去开朗，换上了迷蒙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