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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都到眼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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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以后的日子要轻松许多。林冲不肯搬家,可是他的住处实在不合他现在的身份。于是借着大修山寨的机会,晁盖派人来,几乎把小院的房舍推倒重盖一遍,我带着程山小王鸡飞狗跳地收拾,待这里终于有个能住人的样子时,已下过一场雪了。
这个冬天过得静若止水。我每天穿梭于房舍灶台,打理这院子里的衣食住三样便耗尽了精力,没有空闲的时间,我便不会把自己关在房中,胡思乱想,黯然自伤。回想起穿越以来的日子,回想起那些见过的人,形形色色的容颜,各式各样的表情,居然那样清晰,而手臂上的伤口,已很久感不到疼了。
开春的时候,我开始在小院周围种植一些常用的药草,程山也少有地露出孩子气,他甚至种了几株果树,还在我的房前,洒下一片凤仙花种,说待得花开了,我就可以采来染指甲。我笑笑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我对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地不安,哪怕林冲的卧室与我的直线距离仅仅十来米,我也没有哪怕一夜不在枕下横刀,那枚救了我性命的匕首,也一直藏在我的衣袖。
我知道这样的日子是何等可贵,待得宋江上山,林冲必然会再次被裹挟进两派争斗,那时我只怕也不能幸免。
后来,宋江的一大票追随者上了梁山,山上顿时显得纷乱起来。暮春时节的一个上午,我提了水在院子里浇花,抬头便见林冲淡淡地站在篱笆外,阳光从侧面照过来,他的脸躲在阴影里,看不真切,我却坚信他是在微笑的,因为我感到了不逊春色的暖意融融。那一瞬间,我忽然想,相国寺菜园缺墙外的他,是否也曾这样站着,旁观鲁智深潇洒地喝酒,惬意地在暖洋洋的日头里舞动禅杖,然后叫一声“端的使得好!”潇洒地跳进去。
那是我印象中,林冲最后一次风轻云淡的笑容。多少年以后,我无意间听到他和鲁智深武松等人的谈话,回忆起这段平静生活时,已是恍若隔世的慨叹了。
我们都是梁山的客人,被逼的,被胁迫的,糊里糊涂的,各式各样的人,来到这里,或者成了一辈子的终点,或者只是人生的一段插曲,何去何从,结局竟和流传已久的小说大相径庭。
我开始找机会熟悉那个中秋得到的医疗器械,我甚至费心收藏了几瓶浓度极高的蒸馏酒精,还用白棉布剪了绷带和三角巾。我常常望着厨间的蒸锅冒出的阵阵白烟,费尽心机地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日益逼近的曾头市晁盖的死亡。
尽管我知道,这有多么地不可能。晁盖的性子耿直,与宋江相比不善邀结人心。晁保正的名头不过在此间得闻,而宋江早已是黑白通吃的及时雨了。即使晁盖没有死在曾头市,在宋江不动声色的咄咄逼人之中,只怕也难得善终。
我知道林冲平静的生活差不多该结束了,却不知道这样平静的生活,是因我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