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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夜下长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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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不由一阵晕眩,一个趔趄差点倒下,这一次出来甚又劳心劳力好几日睡得不超过三个时辰,我身体本来就没有大好,此时难免有些扛不住了。先前太医说了,在伤势完全好之前,让我不可劳心要好生将养,更要注意自家的情绪,可是,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有思想,有情感,我曾经杀过人哪怕在这一世,然而我能够问心无愧的说自己手上没有沾染过寻常百姓的鲜血,后来与辰安在一起,他素来是个慈悲的人自然也连带着我心软了不少,也因此此时见到如此巨变我又如何能心如止水?心下一急,自然身体的疲态就表现出来了。
“放心吧!我没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若是平日里自然站稳了,可是此时此刻是在太累了,不由放任自己半依着他,少年的身形十分单薄,可是此时却犹如亘古不变的山峦,足以支撑起一片天。
“翌儿……”我缓缓闭上眼眸。
“姐姐?”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淡淡的开口,“也许我已开始就不应该参加到这个劳什子的治水中来,若是我的法子没用,我该怎么办?”
“姐姐……”少年温和的嗓音犹如新酿制的梨花白,带着淡淡的沉郁让人浅浅沉眠的本事,我安静的听着仿若游子归家一般从心里油然生出一种安宁,“你要是不来治水,我也遇不上姐姐了。”
“姐姐,你是翌儿见过的最能干的女子了。”他浅浅的笑着,幽黑的微微带了点儿紫色的眼眸里因着带了笑意越发耀眼,“旁的女子不识字的也就罢了,识字的大多写些许伤春悲秋的词曲,她们的胸襟气度不及姐姐分毫……如若是姐姐想出来这般好的法子都没有用,那么应该是老天都要罚我舒州平州百姓了!”
“翌儿……”用力握住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我转过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老实告诉姐姐有没有女孩子在元宵灯会送你花灯,这般温柔体贴的性子当真是受人喜欢哩!”天昀民风一向较为开放,每年十五元宵灯会,若是女子有歆慕的男子便可将亲手制作的花灯交付于男子,若是男子收下双方父母不反对,即可挑选好日子成亲。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抿着唇不说话了,我心下不觉好笑,这孩子当真是十分羞涩哩!
沿着河岸慢慢走着,顺便查了查沿路的情形。当我们回到驿馆,天已经黑了,暮色沉沉,比起多日以来阴雨绵延的天气,倒是个难得的晴朗的夜晚。夜色很沉,帷幕似的天宇上缀满了星星,夜风轻柔的扶过脸颊,像母亲手一样柔软。
简简单单吃过饭,给翌儿熬好药,见他安然睡下,我方才熄了灯火拎着灯笼去找沈寒舟。
蓬窗茅檐,一灯如豆。
轻轻敲了敲门,见他应声方才推门走了进去。
“能否向陛下讨到调令吊一支军队过来?”因为年代久远,驿站里略微显得简陋,泛黄的墙壁在烛火的映衬下透露出一种古朴的气息,他坐在书案之后,提笔回函,额头微蹙,从我这边看过去越发觉得他的轮廓十分凌厉。
“理由。”听得我出声,他平静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平和的声音像一方幽远的古井一样,不见波澜。“这样能更方便的将整座山炸掉,以保证流水的通过。”烛火明灭,我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平静的陈述着,见他没有回答,不由补充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可是时间紧迫,若是再不把这件事情解决只怕拖到后来生出祸端。”他闻言一怔,手中的紫毫微微落在纸张上,晕开一个墨点。叹了口气就在我几乎想放弃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缓缓开口,回答干脆而简洁:“好。”
“岚翛代平、舒二州的百姓谢谢三哥!”这么多天来这是我最为真心实意的一句话。
“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明日你便跟着莫将军商讨一番,这个军士调过来要怎么用都交给你了。”他微微抬眼看了我一眼,而后冷静的吩咐。“三哥也早些休息吧!”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转过身低低开口,不知道为什么瞧着他伏案处理公务的模样竟然觉得十分孤独。
第二日与莫长陵简单碰了个头,连同请了附近几个城镇里有名的工匠,我自己知道自家对于建筑方面的东西就连理论都是十分浅薄的,此番想的不过是在那选定的山丘上打几条隧道方便山体被炸开以及炸药的埋藏,可是到底应该怎么打说起来我心中并没有底,不过好在沈寒舟很是细致的请了工匠来,我们一同上山勘察地形而后仔仔细细制定了粗稿,这般折腾到半夜方才睡下。
次日清晨,强迫着自己起来,简单用过早膳抬腿便往外走。我一直都觉得沈寒舟这个人我看不透,而这一路过来他的才智他的手段老练的让我胆战心惊,然而当我真正看着眼前内着黑色薄甲,外披玄色薄毡犹如鬼神一般出现在县城练兵场的士兵时,我才知道我还是小看了他。相信但凡有些许眼色的都瞧得出这是昭琅帝的亲卫玄铁骑,若说最开始我还有些许怀疑的话,当我真正站在他们面前感受到那抹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我再也无话可说,铁甲可以伪造然而这种多次出生入死在杀戮中成长才能够养成的煞气并不是一般的军士能够有的。
“叶大人。”莫长陵今日竟然是一身戎装,也难怪最开始我没有认出他来。“莫将军,早。”冲他抱拳行了一礼,我露出一个亲和的微笑。
他难得的冲我点点头道:“请叶大人吩咐吧。”
静静瞧着眼前默无声息的军队,我毫不推诿的迈上点将台,淡淡开口,声音平和:“我知道各位将士们心底对叶某都不大服气,料想着也没有那个女流之辈如我这般堂而皇之对大家指手划脚。”
顿了一顿,冷冷扫视全场,声音里不由自主的透露出寒意,“大家若是对叶某有什么不满大可闲下来与叶某说,可是此番治水,事关平、舒二州百姓,若是令下有人不遵守,以军法处置!”因着他们突然到来我事先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此时也不知晓任务具体怎么分,当即让他们先行修正,给莫长陵丢了一个眼神便转身回房,不多时他果然让人给我送来了现下到来这里五百军士的名单和在里面百夫长千夫长的兵士。
心下登时有了主意,便打算让几个百夫长为组长分开来做,只是具体的还得好好商议一番才能决定。
自打出了稽阳城,翌儿几乎成了我的贴身保镖,除了睡觉之类的事情,他总跟在我身后,夜里我与工匠们讨论的时候,他回房安静的看书,这些书籍都是他自己挑选的,我随意翻了翻涉及到最多的是兵书和传记!心下不由生出几分讶异,不过转念一想,大多数的少年只怕在心中都藏着一个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梦,都想着建功立业驰骋疆场吧!
暂时闲下来的时候,我偶尔会和他讨论古代的战役,我发现他的见解很独到,过程中也偶尔给他灌输一些后世的思想。虽然我于兵法并不大懂,但胜在知晓的例子多,因此也算对他有用。莫长陵自打撞上一次也时常来参与,他是十分有才干的将领,我开始还插几句话,后来便在一边安静地听,自然也是获益匪浅。
“来!把银耳羮喝了。”难得在城中翻到些许干银耳,此番天气转热,便熬了一罐银耳汤权且充作解暑只用。用驿站里的井水浸泡了半日,尝上去冰冰凉凉的十分可口,我忙给翌儿与莫长陵都盛了一碗,“喝了都好好歇一歇。”
莫长陵接过去三口两口便见底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碗。我见了不由笑着又给他舀了一碗,这人的脾性十分豪爽,与他相处也很是容易。反观翌儿,他吃的十分斯文,当下不由浅浅一笑:“这东西有些凉,你吃完了歇会儿在去睡觉,我给三哥送一碗去,这几日他也辛苦的紧。”“嗯!”他乖乖的答应了。将灯罩罩上,光线顿时变得柔和起来,我托着烛台,将银耳放到托盘上,转身向沈寒舟住的屋子走去。
因着手上托着东西,此番我便没有敲门,只是轻轻推开了。
下一刻却不由愣在当场,烛光下,沈寒舟托着一女子的纤腰,女子双手搂着他,侧身坐在他怀中,一双妙目秋水流转分外引人,外衣披散,香肩微露,雪白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清辉,屋子内充斥着暧昧的气氛。“那个……你们继续!”我猛地掩上门,转身就跑。心里有一种酸楚在蔓延,我呕心沥血为国为民,他沈三公子软玉红香在手,艳福不浅!亏我还这么好心的给他送银耳羹,真时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由有几分出神的想着。
不过那绝色美人儿,倒是分外面熟,她的美貌虽比不上汐妍倾国倾城,却有汐妍没有的锐气,若这样看来,两人倒也不相上下。但是到底她是谁?我细细的沉思着,脑海中不由转过几张熟悉的面孔,下一刻不由惊呼出口,她不正是礼部尚书白允的长女,九王爷的另一位侧妃,官居“娴修”的白思琦么?
想到这儿,我不禁思绪翩翩,也多亏了辰安带我去电影院看了几场爱情片,我方才才出了个大概:看来一定是两人互相仰慕,可是偏偏造化弄人,白思琦被指为九王爷的侧妃,试想就算他沈寒舟是丞相的儿子,可是人家九王爷可是当今天子的儿子,他总不可能与皇帝的儿子抢女人吧!在沈寒舟被被派遣到平、舒二州来平水患,那白思琦是世家小姐一定知道当年的“平舒起义”,她定会认为这里无比凶险,于是一心牵挂情郎的她便不远山高路远,万里迢迢来此与情郎相会……想到这儿,我不由为自己打断了他们感到后悔不已!
可是以两人方才的姿势来看,莫不是要做出那“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来?到时候在求朝琅帝开恩。朝琅帝应该是个性情中人,指不定就成全两人了;退一万步想,即使朝琅帝不同意,可这里山高皇帝远的,两人要“私奔”自也比在那京师中方便的多。只是,可怜了风玄清,被自己的好友夺取妻子尤不自知,我不由摇头叹息,情之一字当真是伤人不已。
“姐姐!”翌儿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我身后。
“乖孩子,怎么还不休息?”我笑着看着他,伸手替他捋捋那被夜风吹乱的头发。“姐姐不也没睡么?”他笑了,安静的与我并排坐下来。“莫将军走了?”“恩。”
“莫将军是有大才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能与他论兵法,你要好好学。”浅浅一笑,将那碗没有送走的银耳喝下,顿了顿不由絮絮叨叨的说开了,“可惜杜子绩不在,他这人一身正气好在却不木讷,若是在这里你自然也可以好好跟他学学的……可惜了,我自己便是个半吊子实在帮不了你什么。”
“有姐姐陪着就已经是最好了。”他温和的笑,“姐姐的怀抱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娘亲的怀抱一样温暖,还有好闻的皂荚的味道!”夜幕下,他的眸子一闪一闪的。“傻孩子!”我伸手将他楼在怀中。
抬起头看着夜空,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浮起笑容来,这种久违的宁静,是在我的梦中也难得到的。月光斜斜洒在我们身上。“姐姐。”他忽然叫我。“什么?”我低头看他。“似乎很久以前,我就这么靠在姐姐怀中,看过星星!”“是啊!那时候的夜晚也像现在一样的美丽!”我倚着门框,浅浅的笑了。“姐姐,日后我定不要你这么辛苦!”他忽然坐直了身子,严肃的承诺。“其实也没什么。”我垂下头,淡淡的笑了,伸手抚了抚少年柔软的黑发,“忙碌惯了,若真闲下来,自己都觉得不舒服。”
“等回到京城,我就用攒的钱买一座院子,然后把官辞掉,我们开一家铺子,赚了钱给翌儿娶媳妇儿……”我温和的看着他一张俊脸涨的通红。
“你说,我们开什么铺子呢?”我笑着看着他,“要不,我们开学堂,好不好 ?”
其实如果真的可以过那样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吧。和最亲的人在一起,每天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做一个平凡的小人物,有着平凡人的小幸福,偶尔被日常琐碎的小事所烦恼,日子平坦舒适——这一直是我梦寐以求却始终不曾拥有过的,不,在五岁以前,只是它太短暂了,消失的让我措手不及,若真是能过上我想过的日子,那,也该是爹爹所期待的吧!